她的纖纖玉手拿著餅乾遞到他面前,他急忙別開頭道:「不好意思,我不吃巧克力。」這是實話,他從小一吃巧克力就會流鼻血。
游巧玲碰了釘子,並不氣餒。「試試看嘛,一口就好?」她步步進逼,幾乎要貼到他身上。
高偉揚手往桌沿一推,椅子立刻帶著他滑得老遠,嘴裡還沒來由地冒出一句話,「血光之災。」
「什麼?」她一時摸不著頭腦。
「根據星座占卜,我今天必須遠離紅色的東西,不然會有血光之災。」這當然是胡扯的,不過他發現這招還真是好用,不禁暗暗感謝周慧心給他靈感。
游巧玲嗤之以鼻。「少來,我知道你不信這套的。」
「我現在信了。」他面不改色,「謝謝妳的餅乾,我收下了,總會有人吃的。如果沒事的話,我得工作了。」
看他下了逐客令,她雖然心中不悅,卻還是勉強忍住。
「老實說,我不是來找你聊天的,是有事拜託你。」
「什麼事?」
「我今年要接替爸爸競選市議員,可是最近一直接到黑函,有人想逼我退選,不然就要除掉我。偉揚──」她可憐兮兮地說:「我現在真的很害怕,拜託你來保護我好不好?」
「游小姐……」
她飛快地打斷他的話。「叫我巧玲就好了,不要這麼生疏。」
高偉揚沒理會她,繼續說:「對不起,游小姐,我現在專心管理公司,已經不出任務了。我會安排我們公司最好的保全人員保護妳,妳不用擔心。」老實說,他根本不相信有人威脅她,八成是她編出來的。
「你們公司最好的保全人員不就是你嗎?我知道你很忙,但能不能請你看在過去的情份上為我破個例呢?」
他毫不留情地回答,「很抱歉,我跟妳沒有什麼過去情分可言,我做事也從不破例。」
她嬌嗔地說:「你怎麼這樣說?我們至少是朋友啊。」
「妳錯了,我跟妳不是朋友,只是保鑣和僱主女兒的關係。現在既然妳要僱用我們公司的人保護妳,我跟妳當然更不能當朋友,公是公,私是私,絕對不能混為一談。」
「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固執?事情是可以變通的啊。」
「我不這麼想。」他毫不客氣地說:「我會幫妳安排保鑣,有合適的人選立刻通知妳,現在我真的得工作了。」說著便拿起話筒按了分機,「小鐘,來送游小姐出去。」
一番心血全部落空,她除了氣在心裡以外,還能怎麼辦呢?
她走了之後,高偉揚鬆了口氣,總算可以專心工作了。只是辦公室裡還留著她濃烈的香水味,讓他聞了實在很不舒服,於是站起來打開窗戶通風,卻不自覺看著風景發起呆來。
天氣真好啊,好想出去走走。以前在街上辦案雖然辛苦,但至少可以在外頭自由行動,不用像現在一樣天天窩在辦公室裡。
好懷念……
一回頭,赫然發現桌前不知何時站著一個黑影。
「慧心!」他吃了一驚。他向來警覺性很高,有人接近自己一定會察覺,現在居然連人到了他身後都不知道?真是該死!
幸好來的人是她,他沒有任何危險。
「不好意思,」她發現自己又嚇到人了,十分愧疚,「因為辦公室門開著,鍾先生又不在,我就自己進來了。」
「那妳可以叫我一聲啊。」
她低聲說:「我看你在想事情,不好意思打擾。」
高偉揚苦笑。這女孩真是老實過了頭啊。
「找我有事嗎?」
「首先是想謝謝你幫我填問卷,另外、另外……」她覺得舌頭打了個大結,因為她實在不擅長說謊,更何況是對她朝思暮想的男人說謊。
他看她支支吾吾半天也講不出話,心中疑惑。到底是什麼事那麼難開口?
又往窗外看了一眼,忽然生出一個主意。「妳有空嗎?」
「咦?」周慧心愣了一下。
「有空的話,陪我出去走走吧。」他笑著說,「出去吹個風,也許妳就可以把事情講出來了。」
他約自己出去走走?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
☆☆☆☆☆☆☆☆☆☆ ☆☆☆☆☆☆☆☆☆☆
高偉揚帶著她來到河堤上,那裡碧草如茵,河邊的運動場上有人在打球,在晴朗的天氣下顯得活力十足。
「我以前常跟阿東來這裡打球。」他望著球場,「現在很久沒打了。」
周慧心從他的聲音中聽出他對哥哥的懷念,心中非常感動。
他望了她一眼。風很大,把她的長髮和衣襬吹得亂飛,竟有一種整個人都要飛起來的錯覺。
蓋住她臉孔的頭髮因風飛揚,直到這時他才真正看清楚她的長相。小小的臉蛋上灑著幾點雀斑,為她蒼白的肌膚多了幾絲人味;鼻樑雖然不是很挺卻翹得很可愛;至於她的眼睛,清澈而深邃,正專注地看著他,眼中溢滿深深的溫柔,讓人打從心裡暖和起來。
他終於發現,這女孩正常得很,一點也不陰沉,更不像什麼真子假子。
接著忽然不由自主地生起她的氣來,好好一個女孩子,幹麼把自己弄成這副萬人嫌的模樣?
心中頓時湧起一股衝動,想要拉住她的手,把她帶出那個灰暗的金字塔,好好地照顧她,讓她過得平安快樂。
周慧心看他忽然皺著眉頭瞪她,不禁全身不自在。她做了什麼事惹他生氣?
「妳為什麼要留這麼長的頭髮?」
她愣了一下,呆呆地回答,「因為我是女孩子啊。」
什麼跟什麼……
他翻了個白眼,說:「那妳至少前面瀏海剪短一點,不要蓋住眼睛嘛。這樣看起來很沒精神妳知道嗎?而且頭髮遮住眼睛影響視力,很容易發生危險的,要是妳哪天看不清楚路況跌倒,或是被車撞到怎麼辦?自己的安全自己要注意,懂嗎?」
她聞言沉默不語。
他則是越說越激動,音量也越來越高。「妳為什麼要每天穿得烏漆抹黑的?弄得整個人死氣沉沉,一點活力都沒有。人活著就要有朝氣,幹麼弄得像天天辦喪事一樣?太不像話了!而且穿黑衣服晚上走路更危險,衣服鬆垮垮的也很容易被夾住受傷,妳一點都不懂得照顧自己,妳死去的哥哥怎麼會安心呢?」
劈哩啪啦說了一大串,好不容易停下來換氣,看到她驚訝的表情,心中頓時一緊。糟糕,對女孩子這麼凶好像不太好……
不出所料,連串的眼淚瞬間從她眼中滑了出來。
他暗暗叫苦,忙不迭解釋,「那個……妳不要哭嘛,我不是在罵妳,只是建議、建議。我一激動講話就會大聲,真的沒惡意。因為阿東一直很擔心妳,所以我也希望妳能振作一點……」
「我好高興。」
「所以我說……什麼?」他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謝謝你這麼關心我,我好高興。」她的眼淚仍然流個不停,嘴角卻笑開了。
高偉揚第一次看到有人邊哭邊笑,非常驚異。她的笑容讓原本平凡的臉孔活了起來,就像沾著露水的花朵一樣嬌嫩可愛,他頓時沒了聲音,只知道自己的心臟跳得很激烈。
這是……怎麼回事?
她伸手拭去眼淚。「我以後一定會注意的,謝謝你。」
「哦……好。」他從失神狀態中清醒過來,想起一件事,「對了,妳本來要跟我說什麼?」
「那個啊?」她這才想起今天的來意,「下星期四是哥哥的生日,你記得吧?」
「記得。」
「說出來請你不要笑我,昨天晚上,哥哥托夢給我。」
「托夢?」他的頭又開始痛了。
「嗯。他說,希望今年的生日,我能幫他慶祝一下,請你也要參加。」這當然是謊話,是林家三姊妹苦思許久才編出來的借口,為的就是把他引到周家。
周慧心本來一直很猶豫,不曉得該不該實行,然而聽了他剛剛一番話,終於下定了決心。
她實在太喜歡他了,說什麼都不能放棄,所以她要徹頭徹尾地改變,變成他喜歡的樣子。因此,把他請到家裡也是必要的行動,在這種情況下說謊,哥哥應該會原諒她吧。
「我也要去?這個……」他實在很想說自己不信託夢這種事,但是他卻不忍心說出口。
「你能來嗎?」她熱切地追問著。
他真的不想去,然而看到她一臉期待,實在不忍讓她失望。
與其說是托夢,倒不如說是她自己的心願吧?她希望為已故的哥哥過生日,所以才會作這種夢。
說到生日,她的生日跟阿東不是只差二天嗎?
曾經有一次,他跟阿東打完球後,就坐在這河堤上休息。
當時阿東告訴他,「因為我跟慧心的生日很接近,所以從小一直是合併慶祝。說是合併,但其實爸媽的注意力一直在我身上,慧心只是陪襯。有機會的話,我希望至少能為她特別慶祝一次。」
在同一個地方,先後聽到兄妹兩人提起類似的話題,這應該算是緣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