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他和十名選手談話,一一提供建議,並預祝他們旗開得勝,然後才回更衣室換衣服。
周慧心這才想起她今天的目的,如果要跟他單獨談話,就只能趁他走出更衣室那一刻,不然上了車又沒機會了,於是她在更衣室門口等著。
等待的五分鐘在她感覺裡好像有一世紀那麼久,他終於出來了,她正要迎上去,身後忽然傳來霍教練的聲音。
「偉揚!」
霍教練大步走過來,高偉揚笑著迎了上去,她又失去機會了。
「幹得好啊!我還以為以你的年紀,身手總該有些生疏了,沒想到還是寶刀未老哩。」
「什麼寶刀未老,我才三十耶。」他抗議。
「就運動員來說已經很老了。當年一直勸你參加代表隊,你偏不肯,不然現在不曉得已經拿到幾面金牌了。」
他搖搖頭。「我學跆拳道只是為了健身,不是為了比賽,拿到金牌是很光榮沒錯,但是沒辦法保護別人。」
霍教練歎了口氣。「是啊,看來還是當保鑣比較適合你。」
他聞言卻沉默了。與其像現在這樣,天天在達官貴人之間周旋,他反而比較喜歡當警察保護平凡的市井小民。但是他的搭檔不在了,他也沒有興趣在警局裡繼續待下去。
當名人的保鑣並沒有什麼不好,收入很高,名氣也很響亮,但他心裡卻越來越空虛,他之所以學武術鍛練體魄,並不是為了賺錢啊。
真的很希望有一天,能夠保護一個真正重要的人,不為名也不為利,只因為那個人值得他誓死護衛……
他忍不住住周慧心的方向看了一眼,見她正站在角落癡癡地看著自己,八成是想跟他說話。
霍教練也注意到了,輕輕拍拍他的肩膀說:「總之,將來要是失業了,隨時歡迎你來當我的助手。小姐在等你,我不打擾了。」臨走前還露出戲謔的笑容,「加油啊!」說著就走開了。
高偉揚一頭霧水。加什麼油?
看著他朝自己走來,周慧心覺得心臟快要痲痺了。雖然很想打退堂鼓,但一想到他在比賽場上的勇猛,決定不能再放任自己軟弱。
「找我有事嗎?」
她深吸了一口氣,終於鼓起勇氣,「我今天來是想跟你說,那天……我做了些蠢事讓你不舒服,真的很對不起。你說得沒錯,我真的看太多亂七八糟的東西,腦筋短路了,請你原諒我。」
他真的吃驚不小。一來,他已經認定慧心並沒有做錯事;二來,女孩子不是絕對不說「對不起」三個字嗎?尤其像她這樣羞怯的女孩,要她向一個大男人低頭是多麼困難的事啊!而她居然專程跑來跟他耗一個下午,就只為了向他道歉?
他頓時感到強烈的慚愧。「這個……妳根本不用道歉啊,妳又沒做錯什麼事。我去妳家作客還凶妳,那才是不應該哩,加上我又闖進妳房間……」
這話他當然說不下去,兩人不約而同都漲紅了臉。
「唉,真是痛死我了。」鍾明海臉上、脖子上都貼著撒隆巴斯,一瘸一拐地從醫務室走出來,看到他們兩人相對無言,不禁想到,「啊,周小姐,可惜我已經把妳的禮物拿去退了,不然現在就可以送給妳了。」
高偉揚真想朝他頭頂敲下去,都已經退掉了幹麼還講?
她疑惑地問:「什麼禮物?」
「妳的生日禮物啊。揚哥本來買了禮物要送妳,那天不曉得為什麼沒送,揚哥就叫我……嗚!」高偉揚一拐子箍住他脖子,讓他說不出話來。
高偉揚接下去說:「我叫他把禮物放在我車子行李箱裡了。」鬆手放開鍾明海,「小鐘,還不去拿來!」
「可是……」
「快去!」
他只得快步跑出體育館,到車子那裡開了行李箱,把高偉揚自己買的那盒「女孩絕對不會喜歡的禮物」拿過來。
周慧心仍舊搞不清楚狀況。「為什麼要送我禮物?」
「為什麼?」高偉揚覺得她的問題很奇怪,「今天不是妳生日嗎?」
「啊!」她瞪大了眼。的確,今天是她生日,這陣子忙來忙去,她自己居然忘了。
他從鍾明海手中接過盒子遞給她,「本來想在阿東生日那天送妳,一個不小心就忘了。不過這樣更好,生日禮物就是要生日當天送才有意義。」
她怔怔地打開盒子,映入眼簾的是全套防身用具。
他熱心地解釋,「這個是電擊棒,一定要記得常常充電,遇到危險可以讓歹徒痲痺幾分鐘;這個是辣椒噴霧器,使用時要對著歹徒眼睛噴;這個是染料噴霧器,染料會在歹徒臉上留兩天;還有哨子,聲音很響亮,必要的時候可以用來呼救。」
他看到她驚訝的表情,以為她不喜歡,連忙說明,「我知道這些東西不是很浪漫,女孩子不會喜歡,可是它真的很實用,可以在有危險的時候幫妳脫身。安全才是第一,妳說是不是?」
看她還是沒反應,他歎了口氣把盒子接過來。「好啦好啦,妳要是不喜歡的話,我待會再買束花送給妳吧,不要這副大受打擊的表情好嗎?」
他話還沒說完,周慧心就已經撲上來一把抱住了他。
「謝謝你!謝謝你!」她的聲音哽咽,除了「謝謝」之外說不出其他話來。
就她記憶所及,她這輩子還沒有這麼激動過,從小到大沒有幾個人記得她的生日,連她自己都常常忘了。然而他居然記得,還特地買了禮物給她?她真是太幸福了。一時控制不住,她便伏在他胸前啜泣起來。
「這這這……這不是值得哭的事吧?」高偉揚手足無措。
她抽噎著說:「我還以為這輩子再也收不到生日禮物了,真的好高興……」
他沒想到她會開心成這樣,不禁大吃一驚。然而他心中隨即生出一股莫名的柔情,伸手輕輕摟住她纖細柔軟的身軀,柔聲地哄著,「好了,妳喜歡就好,沒什麼好哭的。別哭了,好不好?」
一旁的鍾明海看得目瞪口呆,這兩個人是……在做什麼呀?
周慧心哭了一會,情緒終於平靜下來,這才發現自己還貼在他身上,頓時為自己的失態羞得滿臉通紅,急著跳開。「對不起!我……」
看她離開自己的懷抱,不知何故他的內心有些失望,但也只是笑了笑,然後遞面紙給她,接著回頭對鍾明海說:「小鐘,我送周小姐回家,你自己搭車回公司。」
鍾明海忍不住哀怨地歎了口氣,他已經全身酸痛了,他居然還叫他自己回公司。這老闆真是沒心肝!
☆☆☆☆☆☆☆☆☆☆ ☆☆☆☆☆☆☆☆☆☆
在回家的路上,周慧心始終緊緊地抱著那盒防身用具,生怕會被搶走似地。
看到她這模樣,高偉揚不由得失笑。
「不用抱那麼緊,盒子不會跑掉的。」
她紅著臉回答,「好。」說是這麼說,但手卻是越抓越緊。
他笑著搖頭,不再開口。就他記憶所及,能夠讓他笑得這麼愉快的女孩,她是第一個。
她鼓起勇氣問他,「高大哥,你怎麼會知道我今天生日?」
「當然是妳哥哥說的啊,阿東以前常常跟我提起妳呢。」
「我?」她十分驚訝。
「嗯,他很擔心妳,一直很遺憾沒能多陪伴妳。」
周慧心感動不已。雖然因為哥哥的優秀讓她飽受忽略,但從小到大,最瞭解她也最關心她的人就是哥哥。他雖然很忙,但總是一有空就帶她出去玩,陪她談天,分享她的心事。他也常常提醒母親要多關心自己,雖然沒什麼效果,但她仍然非常感激。
現在聽到哥哥連在朋友面前也都掛念著她,不禁紅了眼眶,想到自己謊稱哥哥托夢來騙高偉揚,忍不住有些愧疚,覺得自己實在太不應該了。
他們開始談論周敏東生前種種過住,聊得十分融洽,因為分享了對他的懷念,兩人的距離又拉近不少。
高偉揚忽然想到,他撞見慧心換衣服,阿東在天之靈一定很生氣吧?搞不好還會要他娶她以示負責……
不知何故,他發現他並不排斥這個念頭。
兩人有說有笑地走進周家,卻發現客廳裡坐著一個人。
「媽!」周慧心吃驚地叫了一聲。
眼前這位穿著黑衣,端正的臉上帶著一絲憂傷的中年婦人,正是十年前喪夫,去年又不幸喪子的周太太。
「伯母,您回來了啊?」高偉揚彬彬有禮地向她打招呼。
周太太向他微笑。「偉揚啊,真巧,伯母這次回來,就是專程來找你的。」
不是回來看女兒,而是來找他?高偉揚蹙緊眉頭,看到周慧心黯然垂下睫羽,忍不住心中一痛。
在阿東喪禮上,周伯母歇斯底里地哭喊著「我唯一的骨肉啊」,雖然她應該是悲傷過度喊錯了,但聽在同樣從她肚裡出來的慧心耳裡,想必是一大打擊。之後周伯母更獨自搬到鄉下,留下女兒一個人守著老家,現在回家了卻是這種態度,他實在為她抱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