怛沒想到,那場初雪下得並不厚,她努力挖了週遭的雪,七拼八湊下,也只勉強堆起一隻泛著泥巴色,髒髒又醜醜的小雪人。
本想獻寶,但等羅川德回家後,他看見的殘品……在化去一些後,連她都覺得那泥巴色的東西只能稱之為殘品,反正就是讓人看不出雪人的模樣。
結果,她就為了這團泥巴冰,把自己冷得半死,還差點凍傷手?
回想起這挺慘烈的第一次親密接觸,倒是沒想到,會被他拿來取笑……
「好了,不鬧你了。」看她羞窘不已的模樣,羅川德覺得有趣極了,但也深知點到為止的藝術,改口道:「先去吃點東西,等等可有得忙了。」
忙?她困惑的看著他。
他牽著她……事實上,他從一開始就沒放開過她的手,這會兒更是慢條斯理的牽著她往外走,解釋道:「聖誕節呢!約了兆緯他們過來一起過節,家裡總得佈置佈置。」
「佈置?」她眼前一亮,想像起聖誕樹的模樣。
「是啊,就是佈置。」他輕笑,就知道會引起她的興趣。「到時可有得忙了,得靠你多幫忙了喔!」
她用力點著頭,想起那些閃爍的小燈泡、五顏六色的聖誕佈署,一雙閃亮亮的眼睛都笑瞇了,心中,更是響起聖誕節專屬的旋律——
金勾貝兒,金勾貝兒,金勾歐得威……
聖誕節,越來越近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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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事用心,佐以耐性與毅力,萬事皆可達,甚至比信用卡好用……以上,是羅川德的處世哲學。
藉由聖誕節裝飾的採購,以及回家後的大佈置,特別是後者,在分工合作中營造出同心協力的氣氛,讓他很順利的貼近她的人與心,先前那種恍若隔一層紗的感覺淡掉了許多。
當然,羅川德所要的,可不是「好很多」的程度,而是更多更多。
但為免打草驚蛇,嚇壞這隻小兔子,他可是很有耐性,按著預定的步調,一步一步的接近……
「還要再買點什麼嗎?」看著快滿出來的推車,負責推推車的羅川德忍不住問了聲。
雖然他知道聖誕節大餐要準備不少東西,因而提議上大賣場一次補足存糧,怛看她東抓西拿的,也要滿滿一車了,真有吃那麼多嗎?
因為懷疑,所以他忍不住問,而被問的對象,正蹲在調味料區尋寶……
「應該差不多了。」努力尋找符合口述模樣的包裝,孫笑珍分神道:「現在只差瓊斯太大推薦的那款香料,她說用那個來提味,烤出來的派,味道會特別香。」
「是什麼調味料,我幫你找。」欣賞她認真尋寶的模樣,羅川德提議。
「我找到了。」抓著她苦尋半天的收穫,孫笑珍露齒而笑,但笑容突然僵住。
「珍珍?」羅川德沒瞎,當然看見了她那一臉的震驚。
因為他的叫喚,在他身後正準備補貨的賣場員工乍聽熟悉的語言、又是挺熟悉的字,也很直覺的抬頭看了過來——
「笑珍?」同樣一臉震驚,江友誠看著前女友,不敢置信的低喃:「你……你竟然追到紐約來?」
「……」孫笑珍怔怔、怔怔的看著前男友,己然說不出話來。
居中的羅川德不作聲,不動聲色的衡量起這曖昧不明的局勢。
那頭的江友誠等不到她開口,率先懺悔:「對不起……」
「不要說對不起!」語氣中的斷然與尖銳有些嚇到了孫笑珍自己。
「……」江友誠困惑的看著她。
看著他一臉無辜,孫笑珍的拳頭忍不住緊緊握起,因為內心翻湧的情緒。
那感覺,對生性素來溫馴的她來說,太陌生了,陌生到讓她感到害怕,但偏生,她又控制不住那股怒氣,它源源冒了出頭,已然暴走……
「對不起,對不起……如果說對不起有用,這世界還需要警察嗎?」她脫口,覺得氣憤難當。
「我知道……」
「不!你什麼都不知道!」先前被她刻意壓抑下的悲憤感,這會兒再也抑止不住,她好痛,一顆心疼痛得難受。「我以為……不管你跟阿凱如何,最少,我們是朋友,但……原來這只是我的一廂情願……」
「並不是那樣的。」江友誠連忙否認。
「如果不是,為什麼你們要這樣對待我?」眼眶發熱,孫笑珍只覺眼前霧成一片。「我明明……明明就知道你跟阿凱的事,一直就在幫你隱瞞,以為我們三個人可以永遠的在一起,但你們走了……說都不說一聲就走,在我最需要你們、也最需要用錢的時候……」
纖細的身子微微的發顫,因為想起災難連連的那一小段黑暗。
她無法想像,如果……如果不是遇上好心的羅川德,又如果……如果她沒能熬過來……
「別胡思亂想。」溫熱的大掌覆上她的,微一施力,將傷心的她給帶入懷中。
撲鼻而來的,是他身上讓人熟悉的氣味……那可是她精挑細選下,最喜歡的柔軟精味道,而今,那讓人安心又愉悅的氣味正隨著他傳遞而來的體溫,暖暖、暖暖的包圍著她,讓她覺得安全……
如同躲進避風的港灣,一度失了序、過度緊繃的情緒稍稍鬆懈下來,從剛剛就死命強忍住的淚水再也忍不住,無聲的奔流不止。
「沒事了,已經都沒事了,不是嗎?」擁著傷心的小兔子,羅川德心憐不已,有些意外她的傷心,特別還是為其它男人引起的傷心,竟會讓他覺得如此難受。
江友誠看著眼前這一幕,也是直到這時才發現羅川德的存在。
他顯得如此困惑,因為摸不清,此刻擁著兒時玩伴在細聲安哄的男人到底是誰?
「那個……」他想問,卻在羅川德迫人的目光下又縮了口。
之後,他只能楞楞、楞楞的,跟著其它好奇打量的人一樣,看著羅川德半拐半抱的將那個傷心欲絕的人帶離開。
一直到他們離開了,江友誠還是不知道,那男人到底是誰?
最懊惱的是,他竟然連孫笑珍的聯絡方式都沒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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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川德知道,有一種人的情感特別壓抑,平日的忍耐力有如大壩水庫,要不就緊緊關著不去面對,要不就是一洩而出。
他的小兔子就屬於這種人。
對這種類型的人來說,偶爾的洩洪是一種壓力的釋放,所以對她一時的情緒崩潰,羅川德個人算是樂見其成。
畢竟從他結識她開始,她確實歷經不少讓人感到黑暗的挫折跟打擊,要是她像個得道高人一樣的沒放在心上過,那也就算了。可她要是一直隱忍著不發作,這樣下去,他其實還挺替她擔心的。
現在就沒問題了,因為哭出來就好,哭出來就好……
羅川德這麼認為,但時間證明,他似乎錯估了情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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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笑珍覺得糟,糟透了。
她一點也不好,特別是當她面對羅川德溫柔的笑,體貼的細聲勸慰時……
她想哭,只想要哭。
不是她要說,她真覺得自己的命運比起一般人,實在是慘到一種極致。
明明不久之前她才經歷過兩個青梅竹馬的背叛,知道Gay男真要愛起來時,除了對象的性別是相同的之外,那種容不下他人的排他性就跟一般情侶一樣。
她才剛剛經歷過的,不是嗎?
那麼,她為什麼會那麼白癡,誰人不愛?誰人不去喜歡?偏偏要去愛上另一個只愛男人的男同志呢?
愛,醒悟到這陌生的字眼,對孫笑珍來說真是無敵的可怕,差點沒嚇死她了。
明明前一秒她還對著前男友在傷心,因為那個背叛者的背叛行為,也為了她曾經相信卻早已失去的友情而傷心。
然後就在羅川德的安慰與誘哄中,沒預警的,讓她更加傷心的想到,總有一天,她連他也會失去……
晴天霹靂!
那種心痛的感覺,比起兩個青梅竹馬丟下她去爬斷背山還要讓她心痛。
為什麼會這樣呢?
第一時間裡,她先是想不通。
因為他們相識的時間明明就不算長久,可是再仔細一想,她發現,自己竟然已經習慣了他的溫柔,習慣了他的體貼,習慣了……身邊有一個他,還有從她到紐約後,他一直給予的那種像是擁有一個家的感覺。
雖然名義上她只是他的管家,她也一直告誡自己,要謹守這道工作的界線,千萬不可節外生枝。
但,習慣是件無法預防的事!
不知不覺當中,她就是習慣了他所給予的一切,甚至不自覺的悄悄眷戀起這一切……她喜歡他說話時,眼中看著她、而且只有她的感覺,喜歡他對著她溫柔的笑,喜歡他吃她親手做的料理時,那種心滿意足的表情,也喜歡他穿上曬得暖暖香香的乾淨衣物時,笑著跟她道謝的可愛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