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幾位伯父爭權奪位的下場難道你忘記了?」他深深地看著小弟,「這不是件好玩的事情,不要將它看成遊戲。大哥和二哥,我都不希望他們有事。」
玄城怔了怔,又笑說:「好好,知道三哥向來看重兄弟之情,怪我失言,我們看美女好了。」他將目光轉移到下面,歎道:「其實都是一些庸脂俗粉,有什麼意思?」
「只要看看這些百姓的笑臉,你就不會再有那些爭權奪位的雜念,鳳氏安逸了這麼久,雖然皇權內部不免爭鬥,但是百姓看到的只是祥和。若你是當權之人,你會忍心讓百姓們捲入戰亂嗎?」
玄城笑道:「三哥總是這麼悲天憫人,四哥要是在這裡肯定和你同聲同氣。」
「玄澈的心比我們都要寬闊。」他的聲音突然頓住,視線飄向人群的最後排。
同時,玄城也注意到他神情的變化,將目光一同投過去,不由得低呼,「那是哪裡來的美女?天,真非人間景致!」
玄楓眉骨下沉,眼神幽幽然注視著前方——
自人群中款款走來一個紫衣女子,她走路的姿態婀娜不凡,彷彿臨水御風般,無法形容的美妙空靈。那張臉,不僅五官如描似繪,即使相距這麼遠,從她眉眼中透出的靈動飄逸,仍然讓他為之震撼。
「這女人是我鳳氏的人嗎?為何前兩年從沒見過?」玄城的低語也正是玄楓心中的困惑。
若鳳氏真有這樣的美女,必然不可能隱藏到今天。但,若她不是鳳氏的人,又是從何而來?
眼看那紫衣女子一步步走到台前,她的眼睛也始終望著台上的人。
玄城低笑道:「三哥,這女子好像是為你而來的哦,眼睛只看著你一人。」
「也許是衝著太子來的,只不過不知道我們是誰,有所誤會吧?」玄楓謹慎回應。這些年有太多女子想通過萬花會進入宮廷,飛上枝頭當鳳凰,按規矩,每年的萬花會都是父皇或者是太子親臨,今年兩人都未到,若是這女子以前從未見過父皇和太子,錯認了他也不奇怪。
他可不是這麼想,「你看那女子的眼裡流露的可不是對太子的仰慕,分明是柔情深重。三哥啊三哥,你這麼聰明的人不會真的看不出來吧?」
玄楓默然不答,雖然想將視線移開,卻明顯感覺到那兩道熾熱的目光正緊緊膠著住他的眼睛,鎖住他的身體,彷彿被人施了魔法,他竟連視線都移轉不開,只能定睛地看著那襲紫色,步步進逼。
「三皇子,請為今日盛會題一句詩如何?」
有文人舊友過來問候,才將他的心思拉回來了一些。
他起身拱手,「論詩文,還是蘇先生的最好。」
一群文人圍過來,「三皇子別謙虛了,誰不知道三皇子的琴棋書畫冠絕鳳氏,乃是我朝第一才子啊!」
文人們簇擁著將他圍到桌前,為他鋪紙磨墨,他無奈只好提起筆,但是心中依然惦記著那抹淡紫,悄抬眼向下張望,竟然看不到那個身影了。
今日盛會,眾人都注視著他,想目睹他的文采。只見他提著筆遲疑了許久,才緩緩書寫出兩句詩——
疏影橫斜暗香動,清風漫卷玉人來。
眾人的叫好聲自然是少不了的,要是往常,玄楓必然與他們把酒言歡,品談詩詞,但今日他顯得心不在焉,早早推卻了那些盛情邀請,坐回到原來的位置。
但是,盛會依舊,玉人不在。
玄城取笑他,「怎麼三哥好像丟了魂似的?那個美女果然讓三哥這顆頑石也動了心?」
「只是……覺得她有些熟悉。」玄楓喃喃說著,好像自語又好像在解釋什麼。
玄城笑道:「這種借口聽起來不像是三哥會說的哦。那樣的美女若見了應該是過目不忘,不會是『有些熟悉』這麼簡單吧?」
「不是熟悉她的臉。」依然在人群中梭巡著那個紫衣女子的身影。他所熟悉的是那抹氣息,雖然並非面對面的接觸,但是他卻感覺到一種熟悉的氣息,自那紫衣女子的身上蕩悠悠散發而來。
在何時?何地?曾與她有一面之緣?
萬花會還在舉行,但那紫衣女子卻已平空消失,再也不曾出現過。待到結束之時,一干人評選出本屆的花後,按規矩,應當由玄楓替太子送上花冠,但是看著獲勝者那張狂喜的陌生面孔,他卻覺得分外惆悵。
「老五,還是你來吧。」他將花冠遞給玄城,反身走出會場。
「三哥!」玄城驚訝於他的失態。三哥的優雅和對禮儀的看重,向來是王朝貴族子弟的典範,今日怎麼會在這樣的場合中表現失常?
走到外面,執簫正立在那裡等候,看他表情似乎有什麼事情令他很為難,顯得焦躁不安。
待他一走近,執簫匆匆說:「王爺,家中有貴客等候。」
玄楓看了他一眼,點點頭,走上馬車。
馬車從會場外迅速離開,直奔回文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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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的外觀還是那麼安逸寧靜。玄楓穿過層層庭院,一直走到自己的書房。書房外可以看到窗欞上映著一個剪影,淡淡的吟詩聲從內飄來,「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好詩,中原人果然寫得好詩!」
玄楓揚起笑臉,推門而入,「二哥一回來就忙著吟詩作賦,怎麼今日的萬花會不到現場坐坐?那裡有的是文人墨客。」
「那些精心粉飾的酸詩爛文我才不屑看,中原漢人這個皇帝寫的詩,倒真的是很有氣魄。」
昏黃的燭燈下,一個身著冑甲之人手持一卷詩書對玄楓搖了搖手。從燈光的暗影處走出,金黃的光暈將他如刀刻般冷峻英挺的面容映得更加層次分明,尤其是那堅挺的鼻子,高聳筆直,猶如他倨傲的性格和堅毅的氣質,張揚地展現在所有人的面前。
「你回來得比我想像的早。」那人踏地之聲鏗鏘有力,冑甲和佩劍隨之有節奏地震響。
玄楓笑笑,「二哥回來得也比我想像的快,昨天大哥剛剛提起你。」
玄鈞,鳳氏王朝的二皇子,鳳氏第一勇士,常年鎮守邊關。聽到他提起太子,嘴角露出輕蔑的笑,「那人又說我什麼壞話了吧。」
「大哥始終對二哥不放心。二哥為什麼不肯低低頭,在他面前以君臣之禮打個招呼?好歹他是太子,最重要的就是面子。」
「面子?哼,面子值多少錢?」玄鈞冷笑,「我們之間的恩怨豈是簡簡單單一個招呼就可以化解得了的?他既然認定我會造反,不如我就反一次給他看看。」
「二哥!」玄楓驚呼,「你是說笑的吧?」
「我又不是玄城,一天到晚把假惺惺的笑臉掛在臉上。再說,這種事情也開不得玩笑。」玄鈞續道:「我這次特意悄悄回皇城,不瞞你說,也是為了這件事而來。後面還有更多的好戲,你只要坐在旁邊慢慢看就好了。」
他一拍手,阻止住玄楓要說的話。
「我知道你不是他的心腹,所以才將這些話告訴你。你也不要和我說什麼手足之情的空話,我和玄煜之間早已沒有了手足之情。」他咬牙低咆,「從三年前,我們就不再是兄弟了!」
「即使是陌路人也未必非要刀劍相向!」玄楓急急地說。
玄鈞依然冷笑,「可惜我們連陌路人都做不了,這輩子注定是要做敵人。」
門外有人輕叩,「王爺,禁軍統領李將軍問,王爺今夜是否要回府?」
聽出說話者乃是玄鈞最得力的武將藏海琪。「你連禁軍統領都拉攏過來了?」
玄楓更加詫異,意識到事態嚴重。禁軍統領直接擔負保衛皇城安危的職責,這個位置的頂頭上司向來是太子直接管轄,沒想到在外面駐守的二哥居然已將自己的勢力範圍伸到皇城中心處了?
玄鈞雖然不動聲色,眼中卻飛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得意,「叫他在自己的大營中等候,我要見他的時候自然會去見約。」
藏海琪領命離開後,他又轉而對玄楓說:「回來的路上我遇到老四了。我問他何時回宮,他只是笑著說,該回來的時候就回來了。你聽聽,越來越不像話,我看都是當年被你和父皇慣壞的。」
聽他提到玄澈,玄楓終於露出一絲笑容,「四弟還是沉迷於道教?」
「哼,把自己打扮得好像個牛鼻子老道的樣子,哪有點身為皇子的氣派?」玄鈞又說:「不過四弟是聰明人,不想捲進我和玄煜的是非裡,早早躲開。兄弟幾人中,玄城是最傻的一個。」
玄楓一愣。怎麼又說到玄城了?
玄鈞挑起嘴角,「你別看玄城好像一隻小狐狸,總跟在玄煜身前身後跑,其實如果一旦出了事,玄煜第一個會賣了他。」
「什麼人?」門外執簫和藏海琪同時高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