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原來從沒看透的人,竟然是他自己。
今天她的眼神如一把冰雪做成的利刃,狠狠地刺進他的心口。
無形的血分明地淌在他的心頭,滴滴灑灑,彷彿連他的白袍都已浸透,只是這景象只有他自己的眼才能看得見,便如她對他的癡情之深,只有他的心才能體會。
血中模糊的豈只是他們剛剛萌生的那一縷情種,風中消散的又何曾是她等了五百年的情緣。
「我願用我的身換她自由。」他終於堅定地將決定說出口,說出來的一剎那,他才感覺到釋然。
愛一個人本不應該是痛苦,為何他們的相愛竟是醒悟得這麼遲,又這麼艱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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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腰這幾天一直很煩惱。自從嫵媚愛上三皇子玄楓之後,就開始了水深火熱的生活,像只飛蛾撲火地投入愛情的深淵之中,全然不顧她愛的人到底能不能給她同等價值的回報。
既然阻攔不住好友為愛癡狂,她也就只能幫好友接近所愛之人了,雖然她預見這份狂熱的愛不會持續太久,但也沒想到暴風雨會來得這麼快呀。
想救嫵媚,無奈天牢內外都被鳳玄澈的禁符貼滿,她根本無法靠近。
鳳玄澈,又是那個混蛋!這個人簡直陰魂不散,不僅攬得她的生活一團亂,連嫵媚那麼善良的妖精都不放過。
無奈之下,她去尋找自己的前輩朋友,也就是還鳳寺的香姊。
香姊給她指點了一個辦法——如果有佛前供擺的千年聖水,所有的符咒都可以化為烏有。
但是這樣的千年聖水到哪裡才可以弄得到?
香姊幽幽地說:「靈山老母門前的聖泉水是觀音大士淨水瓶中的淨水化成,或許妳可以去那裡碰碰運氣。」
「靈山泉水?」她的眼睛陡然一亮,忽然想起那日在楚王府中聽到玄澈說的一句話。他說他帶給那只黑貓喝的水,可不就是靈山的泉水嗎?
希望那只黑貓別貪喝,哪怕留下一點點也好。
她如旋風般地跑向楚王府,甚至顧不得主人在不在,就直接闖進府中。
鳳玄澈不在,忘齋內什麼都沒有!她四下尋找那只黑貓的下落,找了許久才終於在一個屋簷下,看到那只正懶洋洋在曬太陽的黑貓。
「哈!妳在這裡!」她躓過去將黑貓抓提起來,「快說,靈山泉水在哪裡?」
黑貓只是喵喵地叫,很憤慨地瞪著她。
綠腰氣壞了,露出猙獰的表情,威脅道:「我知道妳聽得懂,妳要是敢不說真話,我就殺了妳!妳信不信?」
黑貓的眼珠骨碌碌地轉,將頭瞥向一邊,竟不看她了。
「有骨氣!哼,那就讓妳嘗嘗我的雷電手,可別怕疼!」她亮出手掌,五指尖尖如鋒利的小刀。
突地,空氣中猛然捲來一陣無形的罡氣,震開了綠腰,她跌跌撞撞地倒退幾步,差點坐到地上,只覺得眼前一閃,玄澈已經懷抱那只黑貓站在她面前。他的表情就如當日她在忘齋中看到的一樣內斂冷峻、殺氣十足,全沒了平日嘻笑時的溫雅。
「大膽青蛇妖!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放過妳,是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別以為我是殺不了妳!妳居然敢到我的王府如此放肆,今日我就讓妳知道什麼是進得來,出不去!」
他的冷喝聲並沒有嚇退綠腰,她反而挺身一步,嗆聲怒喝,「你以為我希罕到你這個破王府來啊?要不是你害得我朋友坐牢,生不如死,我才不會來這裡找靈山泉水!」
「妳朋友?」他一低眉,「那個蓮花精是妳的朋友?」
「哼,你那麼神通廣大,還有什麼是你不知道的?」
玄澈瞇起眼睛,「妳們兩個妖精,一個勾引我三哥,一個潛入我的王府,到底想幹什麼?」
「哈,你別臭美了。你以為除了人,妖精也會把你們這個什麼臭皇子的身份當寶嗎?我對你才沒興趣。我要你的靈山泉水,你借不借?!」
玄澈抿緊嘴角,冷冷地回答,「不借!」
「好,你要是不借,我就把你的王府攪個天翻地覆,讓你不得安寧!」
第八章
綠腰旋轉身子,頭上天暗雲堆,剎那變色。瞬間她換了裝束,手中握緊一柄長劍,劍光如水,閃爍不定。
玄澈冷冷地看著她,右手平舉,掌心上也立刻出現一把薄刀長劍。
「不給妳一點教訓,妳根本就不知道什麼叫天高地厚。」他左手隨意捏了個劍訣,右手前伸,劍尖指著綠腰的咽喉。
綠腰輕叱一聲,如鷂子翻身凌空而起,劍光霍霍直刺而下。半空中烏雲更加低沉,隱隱有雷聲作響,閃電乍現。
玄澈依然保持剛才的姿勢,長劍橫在胸前擋住綠腰凌厲的一劍,青袍在風中擺動,更顯得他俊雅如仙。
他沒有反手攻擊,反用劍尖挑起了牆角的一朵野花,野花在半空瑟瑟綻放,飛向半空時突然化作一片霓紅,將烏雲狂吹散去。
霎時,陰雲、電光也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綠腰咬住下唇,強自鎮定,「不過是彫蟲小技而已。」她扯斷了腰帶,扔向玄澈,腰帶在半空中變成一條巨蟒,口中吐信地衝到他面前。
玄澈長袖輕卷,慢聲道:「還給妳!」
巨蟒又化作長劍,反戈一擊,衝著綠腰飛去。
她大驚失色,欲伸手去接,長劍又變成腰帶,將她從上到下纏裹個結結實實。
「鳳玄澈,你放開我!惹惱了本妖,絕不會讓你有好日子過!」她拚命掙扎,無奈她掙扎得越厲害就被纏得越緊。
「這話妳已經說過無數遍了。」他好整以暇地抱臂胸前,看著她掙扎,「這不過是給妳小小的懲戒。」
「你要殺我?」綠腰望著他。
「妳怕了?」他反問,以為她必然會露出悔意。
誰想到她竟然說:「好吧,你要殺我易如反掌,我臨死前只求你一件事,求你放過我朋友。」
玄澈怔住,沒想到向來嘴硬的她竟然會反過來求他,而且還是為別人求命。
「朋友的生死妳幹麼這麼在乎?」他有些困惑。妖精之間可以有如此深厚的友誼嗎?
「你無情無義、鐵石心腸、冷若冰霜,當然不能體會,我不要和你說,你只要告訴我,你幫不幫?」她急切地問。
玄澈望著她的眼神變得複雜深邃起來,他沒有立刻回答。
妖精也可以有情,他是聽說的,但是一直懷疑,直到聽到她的話,他才漸漸有所明白,這世間無論天地、無論花草、無論飛禽走獸,都是有情的。
相比之下,手足兄弟為了一個虛幻的王位而明爭暗鬥,不顧二十年的手足之情而彼此傷害,這是最最可笑又讓人寒心的大笑話了。
「天若有情天亦老。」他幽幽一歎,左手劈落。
纏在綠腰身上的腰帶,頓時頹然散開。
「妳走吧,我不殺妳。」他又一次放過了她。
綠腰愣了愣,「那靈山泉水呢?」
他勃然怒道:「那是仙家聖水,豈是你們妖精可以隨便得到的?別妄想了,快走!晚一步我未必肯讓妳活著離開。」
她臉色微變,看著他震動的表情,原本憤怒的心忽然像被什麼遮住,有了幾分疑惑不解。
鳳玄澈雖然疾言厲色,但已沒有了殺氣。他說這些話似乎只是為了嚇她,而不是真的要殺她。
她本想反駁說:為何那只黑貓就可以喝到仙家聖水?
但是看著他冰冷的眼睛,她卻說不出來。
既然打不過、搶不到,只好暫時放了。
綠腰抽身飛起,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只見玄澈低垂著頭站在原地,的確沒有繼續追殺她的意思。
但是,為什麼她看到他孤獨地站在那裡時,會覺得心裡很難受?
剛才因為劍氣而碎裂的黃色花瓣就落在他的腳下,淡青色的長袍迎風輕擺,他修長的身材不知為何看上去竟有些單薄。
他的外表很強大,看上去深不見底,但是他的心……卻讓她覺得觸手可及。
鳳玄澈,她對他越來越有興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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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不過鳳玄澈不丟人,妳無須沮喪。」香姊淡淡地安慰她。
「但是如果我不快點拿到靈山泉水,就無法去救嫵媚了。」綠腰滿心都是朋友的安危。
香姊沉吟了片刻,說:「人各有命,她入了獄未必是壞事,妳救她出來未必就是好事。」
綠腰歎道:「香姊,我不會打禪機,麻煩妳能說得清楚明白一點好嗎?」
她微微一笑,「說白了,就是妳不用著急,她不會有事。」
「真的嗎?」綠腰皺皺眉,搖了搖頭,「不行,我還是不放心,哪有住在牢裡會比在外面自由好過的?」
她盤腿坐在供桌前,看著香姊虛幻的影子。
「鳳玄澈的事情我只知道一點點,但妳和我姥姥似乎都知道得更多。他這個人到底有什麼地方與眾不同,讓妳們把他說得那麼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