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懷疑的停下腳步轉頭看過去,就見大門的把手在卡的一聲之後被人扭動,接著大門被推了開來。
推門而入的正是她以為今晚不會回來的衛沃嚳。她訝然的愣了下。
「看到窗內的燈亮著,我就知道你還沒睡。有東西吃嗎?我快餓死了!」他對她咧嘴道。
「有,我還以為你今晚又不回來了,正想把——」林雪顏對他點頭道,話才說了一半,聲音便被驚見他衣袖上所染的一片暗紅血跡嚇得戛然止住。「老天,你受傷了!」她不假思索的立刻跑向他。
「只是小擦傷而已。」衛沃嚳不以為意的瞄了下自己染血的那隻手臂。
「流了這麼多血怎麼可能只是小擦傷?」她嚴肅的說。
「這衣服上的血大多不是我的。」
「你到沙發上坐下,把衣服脫下來我看。」她扶住他沒受傷的那隻手,將他扶向客廳。
「你不相信我說的話?」他挑著眉毛,低頭看著身邊扶著自己的人。
「我比較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先將他推到沙發上坐下,這才回答他的問題。
沒想到她會這麼說,衛沃嚳呆了下,驀然哈哈大笑起來。
林雪顏並沒有笑,而是神情堅定的看著他說:「把衣服脫下來。」
看她這麼認真,他只好收起笑聲,安分的一一解開襯衫上的鈕扣,將染血的上衣脫下來。
「你看,我沒騙你吧?」他指著手臂上一道不需要縫合的小傷口對她揚眉道。
「轉過去,我要看你的背後。」她突然說道。
衛沃嚳猛然一僵,隨即以氣定神閒的語氣朝她打哈哈,「我受傷流血的是手臂,你要看我背後做什麼?對了,你剛剛不是說有吃的嗎?我快餓死了,先讓我吃飯吧!」說著他便拿起剛剛脫掉的上衣想穿回身上,但衣服卻被她一手給抓住。
「我要看你的背後。」她堅定的看著他的雙眼,重複剛剛所說的話。
瞧她一副有耐心可以和他耗下去,直到她贏了為止的模樣,讓他不由得輕歎了一口氣,妥協的鬆手放開上衣,然後轉身將自己的背部完全的展露在她面前。
屋裡突然陷入一片寧靜中,在他身後的她更是沉默安靜到讓他覺得不安。
「對不起。」他先開口道歉。
她仍不發一語,但他卻聽見她轉身離開的腳步聲。他回頭看,只見她走向樓梯下方的那個五斗櫃,從抽屜中拿出急救箱之後,又轉身走了回來。
接著她開始細心的替他背部再次迸裂的舊傷,和手臂上的新傷一一消毒、上藥和包紮,她的動作仍像前些日子一樣熟練、溫柔,但是臉色卻一點也不好看,甚至還可以用恐怖這兩個字來形容。
她的雙唇始終緊閉,不發一語。
「你想說什麼就直接說,不要一臉生氣卻又不發一語。」看著她將用好的藥品、紗布整齊收回急救箱裡,一副準備轉身走人的模樣,衛沃嚳終於忍無可忍的開口。
「我沒有在生氣。」林雪顏將急救箱闔上後,才緩緩的說。
「你見鬼的才沒有在生氣!」他生氣的說,因為蘇姍一開始也是這麼對他說的。
「我沒有在生氣,我只是對你的行為感到不贊同而已。」她平靜的說。
「不贊同?」
「你認為帶著傷勢辦案,會比擁有完整的體能辦案更有效率嗎?」她問他。
他一愣。
「你認為一次將傷養到好,會比讓傷口一而再、再而三的迸裂之後再修養更浪費時間嗎?」她緊接著又問道,然後自己回答,「我非常的不以為然,所以才會對你的行為感到不贊同。但是身體是你的,時間也是你的,至於你辦案效率的好壞跟我更是毫無關係,所以我根本就沒有理由可以生氣,不是嗎?」
衛沃嚳突然不知道要說什麼。
「我並不是故意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也知道只有在自己完全康復的情況下,才能夠擁有最好的表現。」他沉默了一會兒,忽然歎息的對她說:「可是意外總是來得這麼突然!當你看見一群有種族歧視的混蛋,圍毆一名無辜的黑人時,你能夠若無且一事的視而不見嗎?身為一名素有人民保母之稱的警察,我沒辦法袖手旁觀、置之不理。」
「你可以請求支持。」
「我有。但是遠水救不了近火,在轄區警員趕到之前,那名無辜者有可能會被活活打死。」
「所以你只好自己動手救人?」
「我做錯了嗎?」他凝望著她問道。
她看了他一會兒,然後輕輕的搖了一下頭。「我只能說,在你滿腦子想著要救人、要破案、要將這世界上所有壞人都繩之以法的同時,請你也空出一點點的空間想一想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以及所有關心你的人。」
「因為不希望他們為我擔心,所以我要更小心。你是在告訴我這個嗎?」他看著她。
「有人關心是一種幸福,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夠擁有這種幸福的。」她臉上有抹淡淡的憂傷。
「只要有朋友、有家人,這種幸福人人都能唾手可得。」他緩慢的說道,目光始終不離她。
「如果有人沒有朋友也沒有家人呢?」
她的神情突然變得有些飄忽,整個人沉浸在一種令人心疼的憂傷裡。
衛沃嚳目不轉睛的看著她,試探的問:「你是在說誰?你嗎?」
林雪顏徒然一僵,瞬間回過神來,但是一切都已來不及了。
「你的記憶恢復了?」他銳利的雙眼緊盯著她:「或者我該說,你根本就從未喪失過記憶?」
她沉默了半晌,在他耐心的等待下終於緩慢的開口,「不,我的確曾經喪失過記憶。」
「終於承認了。」能夠達成任務他應該要很高興才對,怛是為什麼他現在卻只想歎氣,只想找人狠狠的幹上一架?
「你要送我進監獄嗎?」她直視著他的雙眼問。
他命自己撇開心裡那些亂七八糟的情緒,拿出辦案時專業的態度來面對她。
「你殺過人嗎?」他面無表情的問,語氣冷靜。
她看了他一眼,然後垂下雙眼道:「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這樣算殺過人嗎?」她抬頭看他,接著忽然悲哀的一笑。「當然算。」
她悲哀的神情讓他心頭猛然抽緊。她的表情為什麼會這麼悲哀?她是在演戲嗎?還是說她有什麼讓她不得不成為罪犯的難言之隱?
他完全無法遏制自己想要更加深入的瞭解她。
「你叫什麼名字?」他問。
「林雪顏。」
「職業?」
她看他一眼,隨即又露出一抹自嘲的微笑。「殺手。」
「殺手?」衛沃嚳露出嚴厲神情,瞇起銳利的雙眼盯著她看。「你剛剛不是說你沒殺過人嗎?」
「我有說這句話嗎?」很明顯的,她正在努力的自掘墳墓。
「小潔!」他生氣的朝她怒喝一聲。
「小潔是一個幸福的女孩,可惜她只是一個泡影。」她看著他說,臉上始終帶著哀傷的神情。「我是林雪顏,是一個罪該萬死且不該存在這世界,卻又真實存在的人。」
「對我來說你就是小潔。」他忍不住厲聲道,討厭她一再把自己和死亡連在一起的感覺。「至少在過去這半個多月來,你的確是她。不是嗎?」
她認真的看著他,半晌後突然對他露出一抹真心的微笑。「過去半個多月來是我這輩子過得最幸福的日子,謝謝你讓我擁有這段美好的回憶,即使明天要我死,我也死而無憾了。」
「你就這麼想死嗎?」瞪著她,衛沃嚳再也受不了的朝她大吼。「好,那把你過去所犯下的罪行,一件一件的說給我聽。時間、地點、同夥有哪些人,殺人的目的是為了什麼?說呀!」
「沒有同夥,只有我一個人。」她語氣堅定。
「你當我是三歲小孩這麼好騙嗎?」
她立刻抿緊唇瓣,一副誰也別想從她口中得到任何有關組織的事的樣子。
「怎麼了?為什麼不說話?你不是想認罪,想赴死嗎?那也要給我可以辦你的足夠罪證呀,說呀。」他逼她,但她卻始終沉默不語,而且臉上表情逐漸變得木然。
他等了她半晌,也瞪了她半晌。
「不說嗎?很好,那我也用不著大費周章的逮捕一個騙子,毀了我一世英名。」他諷刺的說完,拿起身邊的衣服,起身就往樓梯口走去。
見他似乎要上樓,林雪顏忍不住開口,「你不是說你肚子餓嗎?」
他倏然停下腳步回頭看了她一眼。「我現在一肚子氣,什麼也吃不下。」說完,頭也不回的大步走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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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她已向他承認了自己恢復記憶的事,但是他們的生活模式卻一點也沒變,他仍開口閉口就喚她小潔,而她則繼續住在他家裡為他料理家事與三餐。
現在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他不是應該要把她拘捕起來送進監牢嗎?為什麼都過了好幾天,他還是一點動作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