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拐心中暗喜,強自鎮定地伸出五根手指。
「只要你肯拿出五……五百兩遮羞,這件事情我……我就當作沒、沒發生過……」
「爹」李歡兒不敢相信父親居然開得了這個口。「你在說什麼?你到底知不知道羞恥啊!」
「你閉嘴!你爹還不都是為了你!」姚貴指著李歡兒的鼻子斥喝了一句,又對著承先道:「五百兩買回你的名聲,對你來說應該也不算太貴吧?」
「不貴、當然不貴,俗話不是說,生不入官門,死不入地獄嗎?只花五百兩就可消災解厄,我睿某自是求之不得,只是睿某有個條件,」
「條件?」李老拐疑惑地問:「什麼條件?」
「這倒也不難,反正原本順理成章。」承先從容不迫地道:「既然我花了五百兩,歡兒姑娘就得讓睿某帶走。」
「什麼?!」眾人錯愕不已,包括德子,他的主子難道留下來就是為了要這名鄉野村姑?
「有那麼驚訝嗎?」承先微笑問道。「橫豎歡兒姑娘都已經是睿某的人了,不是嗎?」
「這……這……」李老拐行騙歸行騙,可也沒到連女兒都不要的地步,可眼見要是不答應,煮熟的鴨子不但會飛掉,弄不好還得進大牢,這……這可怎麼辦才好啊?
就在猶豫不決的當兒,姚貴扯了扯他的袖子,低聲道:「你還想這麼多幹什麼?答應就是了!」
「不……不是啊……」李老拐為難地看著歡兒,遲遲下不了決定。
姚貴將他扯到一旁,厲聲說道:「我警告你,你向我討去的酒菜可不是免費贈送的,那個人也不是省油的燈,如果你不答應,後果可是要自行負責啊!」
「但是……歡兒……」
姚貴才不聽他說,反正死道友不是死貧道。「歡兒怎麼了,她遲早不也要嫁人的嗎?那個睿老爺既然出手闊綽,給咱們五百兩像打個噴嚏似的,歡兒要真跟了他,還怕沒好日子過嗎?就算是當小妾都比人強!你攀上這麼個人家,苦日子也算是到頭了。」
「這……這話說得倒還有點理……」李老拐心頭鬆動,姚貴連忙拉著他回到承先面前,大聲宣佈。
「歡兒她爹答應了。」
「什麼?!」李歡兒真真無法相信,如遭雷擊似地快要無法站立,一手摀住嘴巴,似乎想將嗚咽之聲狠狠的堵住,不讓它發出來。
「既然答應了,空口無憑,還是立張字據吧!」承先眼神示意,德子立即備好了紙筆。
「主子,筆。」
承先接過德子遞來的毛筆,振筆疾書,德子便站在旁邊,念出立約的內容。
「賣女人李老拐,因家貧無依、生活困頓,經中間人姚貴為證,願將一女李歡兒,以五百兩為代價,賣往皇城睿府,此後其在睿府之生活,李老拐不得過問以及有任何異議,李歡兒若有私逃、不服從主人之命令,或其他致使主人家蒙受損失等行為,得由睿府全權處理,且李老拐需賠償睿府原五百兩之十倍。另外,無睿府主人允許,李老拐亦不得私下與李歡兒碰面,否則一切交由宮府處置,口說無憑,特立此據!」
朗聲念完之後,德子將字據攤到李老拐面前。「來!捺下手印!」
「這……這……」雖說已是騎虎難下,但是聽到從此不能再跟女兒有任何聯絡,他還是猶疑不定,就在這個時候,他抬頭望見了歡兒的臉。
「你還有臉看我嗎?」李歡兒冷冷地望著父親,心都涼了,「你真的要為了五百兩,就跟我斷絕關係?」
「歡兒……爹也是逼不得已……」
「好一個逼不得已,誰逼你了?我?還是姚貴這天殺的!」
「歡兒,你想開一點嘛!」姚貴正要緩頰,卻被李歡兒怒斥回來。
「你閉嘴!這不關你的事兒!」她伸出手,大把抹了抹臉,大步走到父親面前,對著他那還舉在半空中,遲遲不敢落下的拇指,大聲喝道:「簽啊!你簽!」
李老拐看著女兒紅紅的鼻頭、泛著薄薄水光的眼眶,心裡的悔恨登時湧上來,李歡兒突然一聲大吼!
「簽!」
李老拐狠狠一嚇,手頭一軟,那拇指竟就這麼印了下去!
霎時契結約成,也幾乎是同—時刻,德子拿出—張銀票,啪的—聲拍在木桌上頭。
「這裡是五百兩銀票,只要到城裡的銀號就可以兌現了。」說完,他轉身面向李歡兒。「從今往後,你就是咱們爺的人了,快去收拾東西,隨我們走吧!」
李歡兒回過神來,也不拾掇,掉頭就住外走。
李老拐見狀,連忙追上前。「歡兒!」
李歡兒住了腳,卻沒回頭,李老拐情知自己不配得到原諒,又怕又怯的。「歡兒……你……你別怪爹……」
承先仔細觀察著這對父女,只見李歡兒雖然背對著眾人,但從她抬手掩瞼,不時吸氣的模樣,他知道,她肯定有說不出的委屈與怨懟……
輕輕歎了口氣,他走上前去,站在她的身旁。
「你沒什麼東西要收拾嗎?那就出發吧。」
李歡兒抬起頭,側過瞼望著承先,後者垂望著她,表情十分平靜。「不走嗎?你若不從,遭殃的可是你爹啊。」
李歡兒聞言,狠狠的掃了他一眼後,倏地撇開視線,冷冷地道:「我沒什麼可收拾的。」
「是嗎,那就走吧!」承先回頭吩咐道:「德子,去牽馬來。」
「牽來了。」德子手腳俐落,知道為免夜長夢多,還是盡早離開此地為好。
「姑娘,請上馬。」德子扶著李歡兒上了馬背,自個兒牽著韁繩,承先則是躍上了另一匹馬。
眼見三人已然要走,李老拐終於忍不住。
「歡兒!」李老拐看著女兒的背影,千言萬語如鯁在喉……只能化作三個字。
「對……對不起……」
李歡兒聞言,忍不住閉了閉眼睛。
眼淚在心底泛流,已經快要成災了,事到如今,叫她還能怎麼做呢?
「父親,女兒只有一句話送你。」她低著頭,一字一句地緩緩說道:「再會無期,您好自為之。」
再見不知何時,天倫相隔,此後也不可能知道人將何至,李老拐愣望著女兒離去的背影,手裡剩下的,只有那一張五百兩銀票,以及女兒那張薄薄的賣身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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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宛縣城。
一進縣城,承先便感覺這裡雖是城市中心,和皇城相比卻是天差地別,一個荒涼、一個富庶;一個雜亂無章、一個井然有序,如此對比之下,似乎更暴露出雍宛縣城的治理不當,看得他不禁眉頭深鎖。
「主子。」不知何時德子已然靠近他的身邊。「是直接先去官府會會那個吳知縣,還是……」
「不了,這兩天我得四處看看,先到驛館落腳吧!」
德子點點頭,正要離去,承先又把他叫回來,低聲吩咐了幾句,德子聽明白後,方才牽著馬兒走開。
「德子辦事情去了,咱們先到驛館吧!」承先回過頭,溫文地對李歡兒說道。
李歡兒陌生地看了他一眼,沒有任何反應,承先倒也不惱,只是走到她身邊。
「跟著我,可別走丟了。」
李歡兒不言不語,心中有種身處夢境之中的不真實感。她等於是糊里糊塗的被爹賣了,昨天還在門口搓繩子,沒想到今天就成了別人的附庸,一時間巨大的轉變讓她無法適應。
承先心知她還難以調適,也不催促她,自個兒放眼盡情觀察城內的一切。
慢步之間,終於到達了驛館,才剛到門口,德子就來了。
「主子,都辦好了。」他晃著手中一袋包袱,承先順手接過。「那好,你先進去找驛丞吧,還有,記住,咱們這趟出來,一切暫不對外通知……」他話說一半,沒再接下去。德子順著主子眼尾餘光看到旁邊的李歡兒,心知主子還不想在她面前洩漏真實身份,連忙點頭表示會意。
「德子理會得,德子這就進去打點。」
李歡兒皺著眉,看著這主僕兩人高來高去,她是有感覺這個睿老爺絕不是一般有錢而已,但是有這麼神秘嗎?
疑惑之間,承先忽然將剛剛接過的包袱遞給她。「拿著,跟我來。」
李歡兒雙手抱著大包袱,不明就裡地跟了進去,一個驛丞迎了出來,看見承先,連忙行了個禮。
「不知大人來了,下官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沒要緊的事,驛丞不需多禮。」承先笑道:「你們這雍宛縣城規矩倒是奇怪,不到天黑城門就關,害睿某花了五百兩銀子借宿了民家一宿。」
李歡兒聞言一陣氣悶。
「真是抱歉,想必大人是住到黑店了吧?」那驛丞止不住抱歉地說,承先心中覺得好笑,那驛丞又道:「小的替大人準備了三個房間,都在樓上,不曉得這樣對嗎?還是……」
驛丞意有所指地看了李歡兒一眼,承先沒有多說什麼,滿意得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