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寫序言這時,我有點頭重腳輕的感覺。過去三十六小時內,我只睡了三個小時,被種無形的網罩著。
結果聯想到被問過的問題--寫作時,會不會把個人生活經驗帶進故事裡?
不知道其他作者是怎樣的情況,但我想,這是難免的。
好比失眠。
我想我不是第一個,大概也不會是最後一個晚上睡不好覺的人。這好像是宇宙共通的問題。
躺在床上睦下著,我就開始想東想西,愈想愈清醒,就開始數羊。那些羊通常都很不合作,所以數到最後,我都搞不清楚數了多少隻羊。
數單數沒多久,很快就覺得行不通,更睡不著,所以我就不數了。我怕再數下去,搞不好會數到羊身上的跳蚤。
故事裡的范江夏很巧有失眠的毛病,失眠可能會有怎樣的感覺情緒,因為親身體會過,真實的經驗便轉換出現在故事裡頭。
雖然借用了個人經驗,但經過了轉換,不是照本宣科,那其實並不是我個人的經驗感受了。事實上,范江夏對待失眠的方武,與我自己是不一樣的。
所以,縱使把個人生活經驗帶入故事中,那並不表示作者是在寫自己的事。小說跟真實的事,畢竟是不一樣的。
小說性的東西,說明了就只是虛構的故事,也許摻雜了一些真真假假的東西,但本質上就只是個虛構的故事。所謂的奇幻人生。
希望我多少回答了一些問題。
小說就是小說而已。
楔子
房東旺伯的話--
什麼?你說那個二十八啊--啊,你問我什麼是二十八?就是她嘛,你剛剛說的,三樓那個二十八,我們都是這麼叫她的。
她老是說她二十八,去年二十八,今年二十八,明年跟後年都還是二十八,天天二十八,永遠二十八,所以公寓裡的人就都這麼叫她。
我這個公寓租給了四個人,從二樓到五樓,每個都是怪胎,比起來,二十八還算正常的了。見了面會打個招呼;該繳房租時,一次催不聽,第二次就聽得懂人話了,而且舉一反三,懂得敬老尊賢的親身上門,恭敬的把房租雙手呈交上,我一高興,就留她吃一頓好料的。
不過,我看她成天晃來晃去的,好像是電視裡演的日本時代劇中那些沒主的浪人,正經工作沒看她做過一樁--我是說,早上九點去上班,晚上五、六點下班那樣。好心勸她,她跟你笑,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
總之,二十八就跟個浪人一樣,所以每次看那個時代劇,我就會想到她,替她操心一下。
也是房東,旺嬸的話--
那個二十八啊,她來的時候,老旺不在,所以是我帶她看房子的。別看我們這公寓老老舊舊,風水挺好的,多的是人搶著要。我看她文文靜靜、乖乖巧巧,就租給她了。
她跟老旺說她二十八;跟我說她屬馬,算算已經二十九;跟對面樓的阿巧說她剛滿二十七;可那天我聽到她跟巷子口賣水果的阿嬌抱怨說她快二十五了,皮膚不再像以前那麼細嫩,粉都上不去,一下子又少了好幾歲。
其實還好啦,這些女孩怪歸怪,但不吵也不鬧,也不會煩人。
有個男的,挺有氣勢的,看起來就很了不得的樣子,有時來找二十八,偶爾碰到了,也不怎麼笑,跟他說話,他看你一眼,目光會電人,教人打冷顫,我們也不好問太多,看久了也就習慣,也就不去管他們了。
二樓的話--
三樓的?不知道,不認識。大概缺乏維生素群吧,多吃一點綜合維他命比較好,尤其要多補充維他命E,防止細胞氧化;另外,維他命C也不可少。
四樓桃花--
二十八啊……
我看她準是失戀了,或者被男人拋棄被男人甩了,看她一臉土色就知道了。
那個男的,哪,就那個身高腿長,一雙眼跟寒潭一樣,有點冷漠那個,搞不好就是讓她失戀那個。可注意到他戴的戒指沒有?
啊?你說怎麼就只有我特別注意到?那當然!看男人,第一眼就要先搞清楚這個嘛!
再說,那種好條件的男人,不可能沒人搶。看他的氣質舉止,對自己很有信心、對事情很有把握,老讓我想起讀書的時候,那些冷淡傲慢的優等生。
那種人,除了自己看上眼的,都不屑一顧,二十八居然會認識那種人,實在太不可思議了!正常來說,二十八那樣的人,那種優等生看都不會看一眼的。
二十八跟個浪人一樣,對什麼好像都無所謂,有點沒趣,撩她也不起火花,不像那個霉女,一撩就哇哇大叫。
不過,事情看起來有點複雜,好像很有趣的樣子……
我就喜歡這樣,惟恐天下不亂,愈亂愈好,我越高興。這世界要都是太太平平的,有什麼意思呢……(媚眼一勾)
趙俊傑--
我不知道什麼二十八不二十八的,反正這些人都是怪胎(霉女在一旁瞪了他一眼)樓上樓下住,但誰都不認識誰,像老子說的,阡陌相交,雞犬相聞,老死不相往來。就是那樣!
(霉女皺眉,空踢他一腳。他作態的對她挑眉,捉住她踢空的腿。)
看,我說的沒錯吧。全是些怪胎!(將霉女攔腰抱起來。)
第一章
丘比特的那支金箭是很有名的,被射中的人就那麼墜入愛中;但很少有人知道,他那支催情的鉛箭。
那一天,隔著一條馬路,人群來來往往,車如流水,他站在對面,四周忽然變得無聲,他拉滿了弓,朝她射來,箭身是純金的,正中她心臟,沒入她的身體裡。她駭一跳,叫了一聲,驚望著自己,金箭射中她胸口,沒入她心口裡,但什麼感覺也沒有,
她驚駭地望著他。突然,她看見他拔出另一支金箭,凝望了她一會,然後往自己胸口戳進去。
她駭一跳,幾乎又叫出來。他胸口那支金箭迅速的消失。
然後,他拔起鉛箭,射向站在她身旁的他。她驚呼起來。鉛箭筆直射進他胸膛,然候沒入他心窩。
他渾然未覺。她驚愕地抬頭看著對街的他。他只是凝望著他,車流不斷閃過,那面貌忽然變成站在她身旁的他。她錯楞一下,連忙轉頭,身旁的他還是渾然未覺,她又抬頭望去,對街的他已然消失不見。
她張大嘴,喊不出聲音。然後,一陣轟隆車響、人聲鼎沸,所有的嘈雜全都回來。
身旁的他看她發楞著,正奇怪的叫著她,江夏?江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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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歲那一年……
「深葛格,將來我長大了,要嫁給你哦,好不好?」矮矮小小、丑不拉幾的小女孩,迎著光,幾乎瞇住了眼,仰著腦袋無限崇敬的看著坐在大樓水泥梯扶手上的男生。
「不好。」坐在扶手上那個理著平頭、十七八歲高中生模樣的男生,毫不留情的一口否決。
天氣熱,他穿著運動短衫、短褲,看起來像陽光型的,但散發著優等生的優越冷漠,沒有書獃子文弱氣,長手長腳的,看得出因為經常運動而顯得相當挺拔高大的身材。
「為什麼不好?」女孩笨笨的問。
「就是不好。」優等生居高臨下的睨她一眼。「小毛頭一個!妳昨天晚上睡覺前刷牙了沒有?又尿床了嗎?」
「人家才沒有尿床!」小女孩握緊拳頭,小臉蛋都脹紅。
「沒有尿床那最好。」
他跳下樓梯扶手,拍拍屁股,再用那拍過屁股灰塵的手,在小女孩頭上隨便亂揉一團。
「好了,我要走了,我跟裘莉約好了。」
「我也要去!」
「妳又矮、腿又短,我帶個跟屁蟲幹什麼。好了,妳趕快回去吧,省得妳媽到處找人。」
瀟灑的跳下樓梯,長腿一邁,毫不在意的把她丟在腦後。
十二歲那一年……
「妳喲……不是說了嗎?這裡要代入x,然後求出x的值。按照步驟來,很簡單的。哪,懂了沒有?」
坐在書桌旁的男人,手裡拿著一本外文雜誌,散發冷靜儒雅的書卷氣,笑起來柔柔溫溫的,親和暖洋;不笑時則隱隱流露優等生的冷漠。
「知道了。」被數落的女孩扁扁嘴,重新演算試題。但不到十秒鐘,便抬起頭說:「喂,林大哥,你真的要出國嗎?」
「妳也知道了?」
「只要是地球的人都知道了,只有我最後才知道!」女孩紅潤的嘴又一扁,說不出的委屈。「你要出國了,都不告訴我!」
「因為妳是火星人哪。」男人不以為意。「哪,妳這不就知道了。」
那不一樣!她覺得很委屈。
「你要去多久?」
「兩三年吧。」男人隨口回答,並不怎麼認真。這一去唸書,往後的發展,誰曉得會多久。
「那麼久?」女孩抽口氣。在她這年歲,一日別離就可朝朝暮暮,兩三年,那豈不要天荒地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