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輕咬唇,「今天早上,我好像看到你給人打電話。」
「是啊。」他微笑著,回答簡練。
但這笑容卻讓她隱隱有絲不安。
「給誰打的?梅格先生?」梅格先生是他們兄妹的經紀人,負責處理他們一些日常商務上的事宜。
「不是。」他重新靠回椅背,戴好耳機,似乎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連一個簡單的答案都不肯給她嗎?
她咬緊牙,「到底是誰?你到底是給誰打的電話?為什麼不肯告訴我?」
他將目光投過來,似笑非笑地問:「冰兒,你是不是太敏感了?而且我想我有我的隱私.」楚懷冰一下子愣住。他的笑容在她眼中一瞬間都變得有些疏離,不再像以前一樣溫文爾雅,容易親近。
這意味著,他們兄妹不再是一條心,從此哥哥將有他的秘密,而她將退位二席,拱手讓出自己的位置,眼睜睜的看著某一個不知名的女人坐在哥哥的身邊,成為他心中的一切。
她咬唇咬得太緊,竟然咬出一絲血。
楚懷玉無意間抬頭,看見她的表情竟然是淒冷蒼白,全身一震,從旁邊抽出一張紙巾,擦拭著她的唇角,柔聲說:「嘴角都出血了,下次表演連口紅都不用了吧?」
她轉開臉,避過他的手和紙巾,推開椅子,幾步滑進了場中。
此刻的她太衝動了,只有在冰面上才能讓她冷靜下來,好好想一想未來她該怎麼做。
如果這是她人生的第一場仗,無疑將是一場硬仗,因為她甚至不知道對手是誰;但她絕不能輸,因為她的賭注是自己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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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聲雷動。楚懷冰和楚懷玉不得不第二次向觀眾謝幕致意,掌聲持續了將近十分鐘才漸漸停止。
去年此時,由於裁判問題,他們兄妹與冠軍失之交臂,引得媒體觀眾嘩然,口誅筆伐,直到國際滑聯公開表示嚴懲那幾個裁判後才平息風波。
今年看此情形,觀眾的反應與去年如出一轍,裁判們又怎敢懈怠?八個裁判一口氣竟然亮出四個滿分,在雙人組史上,這樣的成績也算是罕見。
十年磨一劍,楚氏兄妹鑄就了一段新的傳奇。
記者會異常的熱鬧,世界各國的媒體都到場,問題如潮水一樣湧來。
「請問你們倆是否準備參加明年的冬季奧運?」
「傳說你們是繼格林科夫和格爾傑耶娃之後雙人滑冰上又一對將雄霸冰壇的人,你們自己覺得是嗎?」
「你們的下一次表演將會選用什麼風格的曲目?」
「你們會參加年底的明星巡迴表演嗎?」
楚懷冰默不吭聲的坐在那裡,回答問題的事情一向都是交給楚懷玉和教練。
她實在是不適合和媒體打交道,閃爍的燈光令她覺得刺眼。
不像哥哥,他天生是生活在鎂光燈下的人。越是眾星拱月的場合,他越能從容不迫的吸引全場的目光。出色的哥哥,將來會有一個怎樣的終生伴侶?在那些愛慕他的人中,有誰最終會取代她的地位?又有誰對哥哥的感情能有她的濃烈?那些女孩子們愛的無非是他俊秀的外表、光彩奪目的成績,而他的內心世界,豈是一般人可以輕易觸摸到的?
「冰兒,你今天好像氣色不好。」楚懷玉低聲對她說:「不如你先回飯店去吧。」
「嗯。」楚懷冰真的想離開了。
記者會結束後,她推開椅子正向前走出幾步,忽然聽到身後有手機鈴聲響起,是柴可夫斯基一號鋼琴協奏曲的旋律,是她親自為哥哥錄製的鈴聲。她不由得站住,凝神細聽。
「是的,比賽已經結束了,我一會兒就可以出去。十一點,你在玫瑰酒吧等我吧。」
哥哥在和誰通電話?電話那頭的人又是誰?這麼晚了他還要出去?
她一回身,恰好楚懷玉也站起來。
「要出去見人?」她故意問。
「是的,見一個朋友。你先睡吧。」他和教練打了招呼,直接走了。
「楚懷冰,還不回飯店?發什麼愣呢?」教練催促著。
她咬咬唇,露出勉強的笑臉,「教練,今晚月亮這麼好,我想走回飯店去。」
教練愣了一下,不過也許能明白少女情懷總是詩,只好說「注意安全,早點回去睡覺,需要多休息」之類的話。
出了會場,楚懷冰悄悄攔住一輛計程車,吩咐道:「玫瑰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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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酒吧是本城有名的高級酒吧,高雅的裝潰和鋼琴演奏使得此處更像一個白領階層放鬆消遣的娛樂場所。
楚懷冰走進去,只掃了一下就立刻看到楚懷玉。
他正坐在靠窗的一角,和對面一個人談笑風生。
看到那個人的背影,楚懷冰的心已經冷了一大截。因為只要看到那頭髮的顏色,她就可以猜出那人是誰——伊莎貝爾。
楚懷冰靜靜地看著那對坐在牆角的人,看著他們凝望著彼此的專注眼神,看著他們掛在唇邊的淺淺微笑,一直看著楚懷玉執起伊莎貝爾的手,自然得似乎重複過無數遍。
她的心驟然揪緊,像被人在心頭重重割了一刀,又像被人抽空身上的力氣。
如果她有足夠的勇氣,她會像小時候那樣走過去,擋在兩個人中間,用憤怒敵
但是她已不是年少莽撞的她,即使她走過去又怎樣?在哥哥心中能夠改變什麼嗎?或者,只是自取其辱罷了。
前面的鋼琴聲已經停下,鋼琴師走到一邊去休息。她的瞳仁一閃,走到一邊的吧檯,問侍者:「你們的值班經理在哪裡?」
侍者用手指給她看,「鋼琴旁邊說話的那個人就是。」
她走過去,值班經理正在和鋼琴師說話,她打斷道:「不好意思,我有個請求。」
值班經理看了她一眼,似乎覺得她有些面熟,一時間又想不起來,很尊重地站起來,「您有什麼事?」
她指了指身邊的鋼琴,「今天是我一個朋友的生日,我們在這裡為他慶祝,我想為他彈一首曲子。可以借用您這裡的鋼琴嗎?」
值班經理是個很親切的人,笑了笑說:「當然可以,只要您承諾您的表演不會嚇跑我的客人。」
「當然不會。」
說完,楚懷冰走向鋼琴,坐了下來。
她的位置背對著楚懷玉那一桌,但是黑色鋼琴光滑的琴身恰好可以映照出楚懷玉的背影和伊莎貝爾的笑臉。
她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的注意力盡量集中在鋼琴上。
十指重重地落下,幾串間歇性的跳躍過後,值班經理的臉上露出一片詫異。不僅僅驚詫於這個小女孩高超的鋼琴技巧,還驚詫於她為朋友賀壽所演奏的曲目,竟然是貝多芬的「悲愴」?
楚懷冰的手指在琴鍵上優雅地遊走,一會兒如閒庭散佈,一會兒卻是大珠小珠落玉盤的琅琅急行。指尖的力度比以往練習的時候更加沉重,滿場的注意力都不由得被吸引過來。
楚懷玉雖然背對著鋼琴,但是聽到琴聲後,他就已經聽出來演奏者是誰。這種帶著怨氣的演奏,像極了楚懷冰兒時因為賭氣在他面前故意彈琴發洩的味道;更何況那奇特的滑音方法,有許多是楚懷冰自己的獨創,旁人無論如何也模仿不來的。
他不由得挺直脊背,卻沒有回頭,反而更緊地握住伊莎貝爾的手。
伊莎貝爾閃動著美眸看著他,嫣然一笑,「是楚懷冰在彈琴吧?你這個妹妹真有意思。」
楚懷冰自始至終沒有抬頭去看琴身上的反光,她知道哥哥一定能認出她的琴聲,但其實她無法確定哥哥在聽到她的琴聲後會有怎樣的反應。
當六分鐘的曲子演奏結束,她依然背對著楚懷玉站起來,走下舞台:迎接著她的,是熟悉的掌聲,伴隨著幾聲口哨,但聽在她的耳裡卻是異常的刺耳.
她要的並不是這些啊!
再也按捺不住,她終於回過身,看到的情形卻讓她全身一震,眼前一黑,差點昏厥過去。
楚懷玉的唇正貼在伊莎貝爾的耳邊,兩人旁若無人的竊竊私語,親密的樣子儼然是一對熱戀中的情人。
楚懷冰再也沒有力氣走過去說什麼,以她現在的情形,連喝止的權利都沒有。她是妹妹,對於哥哥交女友的事情,她根本沒有立場說什麼。說得多了,只會招來哥哥更多的反感,讓她更無立足之地。
她踉嗆著走出酒吧,沒有看到身後有一雙深邃的眼同樣目送著她纖弱的背影,波瀾不驚的外表下是被苦苦壓抑住的憂鬱深沉的感情。
這樣做的後果雖然傷了她,但畢竟是在幫她,為的是不讓她陷得太深。若真有一天她發現自己泥足深陷再也無法自拔時,他們必然會成為一對萬劫不復的罪人。
對故去的父母,他身為兄長,要如何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