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蔓荻真的累了,長期的爭吵,永無止境的冷戰,都是教她疲累的原因。她甚至考慮主動向韋皓天提離婚,讓他光明正大的娶莉塔娜進門,反正他們現在的情況等同陌生人,耗著也是耗著,乾脆離婚算了。
郝蔓荻真心這麼打算,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她才剛做好決定,莉塔娜的口信便送到,大大嚇了她一跳。
「莉塔娜請我去靜安別墅找她?」
她捎來口信的方式很特別,既不是打電話,也非寄邀請卡,而是直接請僕人上門傳話。
「是的,韋太太。」僕人回道。「莉塔娜小姐交代我問您說,如果您現在有空的話,是否可以到靜安別墅一趟?她有話告訴您。」
非常大膽的邀請,她只聽過做太太的找情婦算帳,還沒聽過情婦公然挑釁太太的,莉塔娜這一招,還真是創新。
「好,我現在就跟妳過去。」她猜想莉塔娜大概不耐久等想找她談判,那正好,她早想找她聊聊了。
於是郝蔓荻毫不畏懼地跟著莉塔娜派來的僕人,前去靜安別墅踢館。本以為會看見一個趾高氣昂的女人,誰知道竟會見到一個骨瘦如柴,頭髮幾乎掉光了的莉塔娜。
郝蔓荻當場說不出話,所有不滿和不安的情緒,在頃刻間化為烏有,什麼都不剩。
「謝謝妳來。」反而是莉塔娜,意外地開朗。
「妳怎麼……」郝蔓荻找不到形容詞,怕說實話傷了她。
「請到我床頭邊的椅子上坐下,我怕我沒有力氣起身迎接妳。」莉塔娜知道自己現在這個樣子有多可怕,任何人見了都要退避三舍。
但郝蔓荻並沒有退縮,也按照莉塔娜的指示坐上她床邊的椅子,不知所措地看著莉塔娜。
莉塔娜微笑,曾經美麗的容顏,在病魔的摧殘之下,變成一張扭曲的畫布,一如她扭曲的人生那般醜陋不堪。
「發生了什麼事,妳怎麼變成這個樣子?」郝蔓荻一點也不覺得她醜,只為她感到心疼,她是那麼漂亮,為什麼得忍受這樣的折磨?
「我得到了梅毒,而且已經是末期,再活也沒有幾天。」莉塔娜短短的一句話,便解釋了一切,郝蔓荻完全不敢相信。
「騙人,這不是真的!」她怎麼可能得梅毒,而且已經到達末期?
「是真的,蔓荻。」她親切地叫著郝蔓荻的名字。「如果不是知道自己的死期不遠,我也不會派人請妳過來,想趁著自己還能說話之前,把該說的一切,統統說出來。」畢竟在外人的眼裡,她是第三者,怎麼樣都該閉嘴,不該叨擾正妻。
「妳……」郝蔓荻太驚訝了,幾乎說不出話。「妳不必──」
「聽我說,蔓荻,皓天很喜歡妳,這是千真萬確的。」
郝蔓荻本想勸莉塔娜不要說話,好好休息,怎料莉塔娜一開口就說中她的心事,教她自然的閉嘴。
「他不只喜歡妳,他壓根兒愛妳,而且這份愛從很久很久以前便存在,一直到今天都沒有改變,妳真是一個幸運的人。」
愛慕皓天的女人有一籮筐,她自己就是他頭號的崇拜者。但皓天對郝蔓荻的愛始終堅定不移,教人羨慕,也教人嫉妒。
「皓天他……愛我?」
好像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愛她,就她一個人毫無知覺,真教莉塔娜哭笑不得。
「相信我,他真的非常愛妳。」莉塔娜虛弱的微笑。「有一段時間,他幾乎只跟我談妳的事,聽得我的耳朵都快長繭了,但他還是樂此不疲。」
「可是……」郝蔓荻覺得很不可思議。「可是之前他根本不認識我。」
「不對,是妳不認識他。」莉塔娜更正她的話。「皓天可把妳的所有事情,都清楚記在腦子裡,一件事也沒忘。」
「他記住了我所有事情?」郝蔓荻還是覺得不可思議,直認為不可能。
「所有事情。」莉塔娜點頭。「包括妳喜歡的顏色,鍾愛的衣服款式,和時常搭配的珠寶,只要是關係到妳,再細碎的瑣事他都不放過,一定都會把它牢牢記住。」
這說明了她的衣櫃裡面為何從來不會出現旗袍,因為他知道她討厭穿旗袍。也說明了這些衣服為什麼大部分都是白色的,因為她喜歡白色。還有他為什麼老是購買鑽石,因為她最喜歡鑽石製品。
郝蔓荻的驚訝完全表現在她微張的小嘴上,她從來沒想過,這一切都不是巧合,而是經過精心策劃,來自她丈夫的體貼。
「妳終於發現到了吧!」莉塔娜從郝蔓荻臉上的表情推斷,她終於發現事情的真相,以及韋皓天的用心。
「是的,我發現到了。」她從不曉得他是如此細心、如此體貼,也或許她太自以為是,以至於看不清楚?
「他就是這麼愛妳。」毫無疑問。「他愛妳的程度,超乎一般人想像,也比一般人來得有耐心。」
「但是……為什麼?」發現是發現了,但她還是不瞭解原因。「為什麼皓天這麼愛我?我們以前根本沒見過面。」
「事情不是這個樣子的。」莉塔娜解釋。「你們以前就見過面,不過那時候妳還小,可能沒有印象,或完全不記得,所以妳才會誤以為你們沒有見過面,其實很早以前,妳就見過皓天了。」
「我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她的記憶中,根本沒有他這個人。
「這也難怪,那時候他跟現在很不一樣,還是個青澀的少年。」莉塔娜苦笑,跟郝蔓荻一樣,難以想像他的愛怎麼能維持得這麼久、這麼深刻,一般人老早放棄。
「可是……」她努力回憶青少年時期,怎麼也想不起韋皓天。
「別傷腦筋了。」莉塔娜勸郝蔓荻。「皓天說他第一次見到妳的時候,妳才七、八歲,身穿一件白色洋裝,手裡緊緊掐著同一個顏色的蕾絲袋,那個時候他就覺得妳是全世界最美麗的洋娃娃,至今仍然沒變。」
妳是最美麗的洋娃娃,我永遠的寶貝。
郝蔓荻想起每當他們水乳交融,即將到達高潮之際,他總愛輕撫她的臉頰,萬分眷戀地在她耳邊這般私語。當時她以為那只是單純的床上語言,沒想到卻是發自他內心最深的呢喃,她甚至曾用這句話指責他,恨他只把她當成洋娃娃,他一定很難過。
「妳真的很幸福,蔓荻。」莉塔娜好羨慕她。「全世界的女人都希望得到皓天的愛,但他只愛妳一個人,妳應該要好好把握,別再跟他吵架了。」
莉塔娜之所以會差人請郝蔓荻來此的原因,不外是希望他們夫婦和好,別再吵吵鬧鬧,她也走得比較安心。
郝蔓荻看著莉塔娜凹陷的臉頰,不再光滑美麗,卻依舊寫滿了真誠,難怪那個時候她們會一見如故,因為她們都是很真的人啊!
「妳也喜歡皓天,對吧?」郝蔓荻從莉塔娜的眼睛裡面,看到她對韋皓天的眷戀,她愛著她的丈夫。
「我不否認。」莉塔娜笑笑,認了。「但很遺憾,無論我再怎麼喜歡他,皓天他也不會愛我。他的心都被妳佔滿了,沒有角落可以容納我的存在,我早已放棄。」
愛情本身就是一個奇妙的東西,來的時候不通知,消失的時間不一定,愛一個人更不需要理由。
或許正是因為它的多變性,它的不確定性,使它分外迷人,也使得世界上的男男女女,用盡全力追逐,卻始終追不上它的腳步。
「我不覺得皓天對妳毫無感情,他的心裡頭,還是有妳的存在。」也許外人總是比較能看得透,郝蔓荻認為韋皓天對莉塔娜並非真的無動於衷。
「或許吧!」莉塔娜聳肩。「但無論他對我抱持著何種感情,都絕不會是愛情,這點我很清楚,蔓荻。」莉塔娜堅定地說道。「他只愛妳一個人,我們也從來沒有發生過任何關係,如果妳一直懷疑這一點的話,我可以告訴妳,我們從未曾上床。」
她其實可以不要告訴郝蔓荻,讓她一個人胡亂猜測,受盡折磨,但莉塔娜還是說了,這點讓郝蔓荻很感激。
「我真希望皓天也能像妳一樣坦白,那就好了。」就拿他喜歡她許久這件事來說吧!他從來沒有告訴過她,更甭提對她的感情。
「他就是這種個性。」莉塔娜無奈的一笑,也頗傷神。「他不會表達感情,又自卑,要他坦白自己的感情,是難上加難。」
「自卑?」郝蔓荻不確定她的確聽到這個字眼。「妳說皓天自卑嗎?」應該是自大才對吧!
「是啊!皓天相當自卑,尤其在妳面前,他經常覺得抬不起頭來,所以才會什麼話都不跟妳說。」當一個人自卑過頭就容易產生自大,這本是一體兩面,沒什麼好值得大驚小怪。
「再加上妳和皓天都是很會保護自己的人,誰也不願主動退讓,這更讓你們兩人的關係雪上加霜,不然我今天不會特地找妳過來,跟妳說這些話,因為我真的不放心你們──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