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對了,老闆娘,妳以前是幼稚園老師對嗎?」石琳突然想起。
「是啊,不過我們以前哪懂什麼蒙特梭利,反正只要想辦法讓小孩不哭不鬧,而且我們一班都二、三十個學生,每天都像戰場一樣。」
「那妳覺得教小孩規規矩矩聽話重要,還是敔發他的學習意願重要?」
「當然是散發重要。」老闆娘回想道:「以前我們不懂,為了省事就規定時間統一孩子的活動,其實這是錯誤的教育方式,凡是被迫去做的事,心理上第一個產生的就是抗拒,這樣的學習效果並不好。」
「對嘛,小時候我就算不想上學,只要老老實實說出原因,我媽也不會打罵,或是硬逼我去。」她是在這樣無拘無束、充分受到尊重的環境下長大。
「怎麼說得氣呼呼的?」
她搖頭,不喜歡在背後道人長短,微笑說:「我要買這幾本書。」
「想改行啦?」老闆娘湊趣說。
「差不多。」她也笑著回答,現在,邵帆就是她的生活重心,說改行也不為過。
石琳跟老闆娘請教更多教育心得,然後就抱著一迭書,回家努力地研究,反覆參照每本書的觀念,畫重點,又花好多時間思考、吸收。
不是為了賭氣或好勝,只是想找出最適合孩子的教育方式。
她可不希望邵帆每科得滿分、每次拿第一名,結果卻成了個死氣沉沉的書獃子。
因為太過聚精會神,等到兩眼感覺酸澀時她才發現天都亮了。
她想上床補眠,於是打通電話給余希堯。
「喂,我今天不去你家吃早餐,也不做便當給你吃,幫我親一下邵帆。」她困得拿著無線電話走進房間,身體已經鑽進被窩。
「還沒氣消?」余希堯知道她的氣只要轉移個目標,一下子就消得無影無蹤,沒想到經過一晚,她還在鬧彆扭。
「剩一點點。」本來忘了,可是一聽見他的聲音,想起昨天他那種「責怪」的眼神又冒了一點氣。
「妳不是說今天要做『超難吃』的便當懲罰我?」石琳和保母的教育方式不同,他雖然偏向保母卻也沒說石琳不對。
「你不提還好,說了我更氣了。」前帳未清又累加一次。「昨天為什麼敷衍我,明明心裡是怪我的對不對,你不誠實。」
「邵帆讓保母帶一年了,她一直教得很好……」他語帶保留,希望她不要再因同樣的事與保母起爭執。
「那是你不關心,以為孩子只要不吵就叫好,你問過邵帆覺得好不好嗎?不要以為小孩子沒有自己的想法,可以任由擺佈!」
「石琳……」他覺得她任性了。「妳這樣寵孩子,他當然覺得妳好,要什麼有什麼,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但是,他懂得判斷什麼是對什麼是錯嗎?」
「我寵他?」石琳的睡蟲跑了,憤憤不平地坐起來。「我是尊重他,不是寵,你沒分清楚這兩種的差別。」
「我看不出有什麼差別。」他語氣轉冷。「妳和保母用兩種不同的方式教孩子,妳要他聽誰的?這樣以後保母怎麼教?妳扮白臉,她扮黑臉?」
「不是要他聽誰的!是尊重他的選擇……啊∼∼你怎麼聽不懂,氣死我了!」她大叫,隨即湧上委屈。「我討厭你,不想理你了,再見!」
「隨便妳,再、見!」真的無法溝通,余希堯也火大了,她要來硬的,他會比她更硬!
他喜歡石琳的單純,但是卻不喜歡她這樣任性,想到這個問題要沒完沒了地吵下去,他就頭大,他認為自己已經夠婉轉、夠讓步了,但是,她並不領情。
余希堯氣得摔電話,一種想讓步又不願違背自己認知的心理衝突令他煩悶。
他走出房間剛好看見余邵帆扭著肩膀,吵著要找媽咪。
「媽咪今天不過來。」他盡量淡化此時心中的怒氣,可是邵帆仍任性地不肯吃早餐。
一早就這麼亂烘烘的,余希堯不由得將余邵帆的任性遷怒到石琳頭上,她的寵溺讓邵帆愈來愈放縱。
這種一般家庭常見因管教孩子爭吵的戲碼,對他而言是種疲勞轟炸,以往,孩子的問題保母都處理得很好,他其實不必太費心,只要每晚陪他看看童書或是看部卡通,其他時間就是屬於他個人的。
他習慣這樣自由自在地過活,與石琳交往後雖然十分甜蜜,而且他也愛死了她那種帶點無厘頭的可愛性格,但是……也許只是問題還沒浮現。
她太孩子氣,把小孩當玩伴,根本不懂怎麼教孩子。
想要維持兩個人長久穩定的關係就是這麼麻煩,配合、退讓、勉強不斷循環,直到愛情被磨光了,只剩疲累。
余希堯此時心情煩躁,加上原本就不是輕易妥協的個性,此時所有負面情緒全冒了出來,見兒子吵鬧不休,忍不住大聲斥喝──
「不要吵了!再不吃飯,我就修理你!」
余邵帆被他的音量嚇得收住眼淚,他淺淺皺起眉心盯著他爸爸,眼神有些畏縮,有些抗拒。
黎淑敏這時扮起白臉,安撫孩子。「邵帆乖,乖乖吃飯,爸爸就不生氣了。」
余邵帆轉身面向餐桌,安靜地吃飯,一直到上娃娃車都倔強地不肯再開口說話,也不看他爸爸。
「邵帆以前不會這麼黏人的,不知怎的,最近經常用哭鬧來得到他要的東西。」孩子上車後,保母意有所指地說。
余希堯從鼻子哼出氣來,忿忿地轉身進屋,沒看見黎淑敏臉上快意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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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琳一直睡到下午被出版社打來的電話叫醒,果然,劈頭就問她的繪本進度。
「還沒開始動工……」她心虛地回答。
「內容大綱呢?」
「嗯……倪姊……人家……」什麼都沒有,連影子也沒,她只能使出撒嬌絕招。
不過,因為使用次數太頻繁顯然已經失去效用,她將話筒拉遠,縮著肩膀等編輯「念」完。
「妳喲,不逼妳妳就以為天塌下來都不關妳的事,整天閒晃。」
「我也有交雜誌的插畫啊……」石琳求饒順便找理由開脫。
「一個月兩個跨頁的圖,很為難妳嗎?」
「其實還好……」她自知理虧,乖乖挨罵。
「不要讓我帶睡袋到妳家盯著妳。」
「知道了……」她對這種魄力十足的人一向折服,當然又得乖乖聽話。
「最好真的知道,下星期我會再打電話給妳,不要又來撒嬌那一套。」
「好……」此時,她比余邵帆還像幼稚園學生,對著話筒點頭。
掛上電話,她賴在床上發愣,倪姊從她第一本繪本照顧她到現在也已五年,實在「太」瞭解她了。
「唉……」她難得歎氣。「靈感啊靈感,你跑去哪裡度假了啊?」
很認真地,她想了十分鐘,還是一片空白,忽而瞥見鬧鐘上的時間顯示剛過五點半。
「啊!邵帆已經下課了。」她從床上躍起,換上衣服,準備去找她寶貝兒子玩。
反省是一回事,安靜坐下來工作又是一回事,這時,倪姊的叮嚀早就被拋到九重天去了,不是沒有靈感,而是她太容易分心。
因為早上沒見到兒子,所以她特地繞到公園旁邊,向一位老婆婆買她最愛吃的手工豆花給他當點心,她扳扳手指算了算,買了四杯。
提著兩串長長的塑膠袋,一路擺啊擺的走到余希堯家。
她按下門鈴,隔很久門才打開。
保母一見是她,立刻走出來將大門掩上。
「石小姐,余先生要我告訴妳,希望妳暫時不要再來找邵帆了……」保母一臉為難。
「為什麼?」石琳張大眼睛不解地問。
「他說……唉……我責的很難說出口……」
「沒關係,妳直接說好了。」
「他說……說邵帆受了妳的影響,最近變得很任性,早上余先生還發了好大的脾氣,說如果妳來,叫我不要開門。」
「他怎麼可以那樣說!」石琳鼓起臉。「什麼叫受了我的影響?」
「以前邵帆很聽話的,余先生可能不喜歡妳太寵他……」
「過分!」石琳想起早上在電話裡和余希堯的爭執,沒想到他居然這麼小人,限制她見邵帆。
「也許過一陣子就沒事了。」保母安慰石琳。「妳就暫時別來了,余先生這個人吃軟不吃硬,如果妳還硬要來,我擔心你們的感情……」
石琳咬咬下唇,萬般委屈,他們的感情就只是這樣薄薄一層嗎?一次爭執、一次觀念想法不同,他就用這麼絕烈的方式對她……他明知道她愛他、愛邵帆……
「不好意思,我得進去照顧邵帆了。」
「等等,」石琳喚住轉身要進門的保母。「這個給你們吃。」
她將手工豆花交給保母,難過離去,不知道保母一進門就將豆花倒進水槽,湮滅她來過的證據。
「是媽咪嗎?」邵帆聽見門鈴,本來要沖去開門,卻被保母抱進房裡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