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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惜之

  「手過來。」他伸出自己的手,大大的掌心朝上。

  她捏捏他的手,東翻西瞧。

  「你的掌心溫厚飽實,是有福祿的人,祖先留給你不少產業,若用心發揚光大,前途不可限量。

  你的婚姻線又齊又圓,將來不易搞外遇,很難得呢,這麼帥的男人不搞外遇,可以寫成當今的台灣傳奇……」朱洙嘮嘮叨叨說個不停。

  越算,越覺得他適合自己。

  他無奈地握緊拳頭,看她一眼。

  「對不起,職業病,看到手掌心,忍不住替人看命。」

  「妳是算命師?」他問。

  「不算是,我替人指點迷津。」靦腆一笑,她的工作特殊。

  「妳沒念大學、研究所?妳應該很會唸書。」皺眉,他問。

  「你怎知道我會唸書?」朱洙懷疑看他。

  「猜的,妳的臉看起來很聰明,應該念過不少書。」

  展眉,他堆出一個大大笑意,有溫煦、有誠摯的笑意。至於虛偽……藏在後背……

  「沒錯,我是台大法律系畢業,畢業後應該考律師的,可是祖傳事業忙不過來,我爸媽分析了利潤與前途給我聽,聽過以後,我決定回家幫忙。」

  律師損德、靈媒積陰德,兩兩相較,自是後者來得好。對她而言,眼前工作談不上喜歡或不喜歡,就從小看慣、聽慣,做起來比一般入門徒弟順手,這大概是所謂的家學淵源。

  「那就對了。」他再給她打一劑強心針。

  「什麼東西對了?」

  「算命師說我這人,官非多,往後一定要娶律師,才能幫助我。」

  「真的嗎?可是我沒有律師執照。」

  她忘記自己剛想把婚事緩一緩,忘記她說男女應該從朋友先做起,竟然開始擔心起「丈夫」的官非問題。

  「以妳的聰明才智,想拿張律師執照有什麼困難?」

  他對她信心滿滿,畢竟,她以往的紀錄輝煌光彩。

  「有道理,我回家把書翻出來唸唸。」她絲毫沒發覺,自己已叫他牽了鼻子去。

  「很好,走吧。」

  他的手再次張開,這回沒等她點頭回應,他握起她,接過紙盒,邁開大步向前走。

  偷偷地,他把紙條藏進口袋中,有些事,不打算教她知情。

  遠遠地,艾情凝視兩人背影,不相信自己的好運道。

  不會吧,哪那麼幸運?第一次見面,他們就手牽手去郊遊?

  不,他們去哪裡不重要,重點是朱洙沒有被抓進警察局,而且還和「音樂家」牽了手。牽手耶,這代表朱洙袋子裡的紅包,又有一部分即將奔向她的口袋。

  很好,明天打電話給朱洙,探聽她需不需要下一步協助,順便向她要牽手費一萬塊。

  呵呵……誰說愛情顧問,不是好職業?

  第二章

  她結婚了,傻笑兩聲。

  詭計成局,她有的不是欣悅,而是恐懼,不曉得怎麼走到這一步,很詭異,真的詭異,好像自從他出口「我同意」之後,便由他接手主控大局,她只有點頭同意的份。

  怪,她不是冰雪聰明,智勇兼俱?

  怎地隨便受控於人?這種身不由己很熟悉,熟悉到讓她覺得他很像……「他」?

  不會啦,放心,「他」又肥又臃腫,胖到帶「他」出場得先買面具遮羞。

  「他」個頭很小,明明比大家多幾歲,個子卻不比誰優越,最重要的是「他」很槌,中國字東拼西湊,ㄤㄣ不分。

  哪像她的音樂家老公,又帥又聰明,才氣頭腦樣樣行,他的身高是人人羨慕的高挑型,他的體重是「他」的二分之一。

  安啦,他不是「他」,他沒有「他」身上的惡劣基因。總而言之,她的「熟悉」缺乏理智性。

  吸氣、吐氣,她用拉梅茲呼吸法緩和自己的情緒,再用一百個理由說服自己,結婚是最佳決定。

  沒錯啊,她一定要在年底前結婚的嘛,除了他,她相信自己再碰不到第二個帥男人,而且,還是她手相中指定的「高瘦音樂家」,他根本是為她量身訂作的人物,若不是艾情夫人來相挺,她恐怕會錯失機會。

  不用猶豫,嫁了嫁了,一嫁萬事了,她的人生、她的未來,再不會走入錯誤歧途。

  用力在結婚證書上簽下「朱洙」兩個字,筆劃不多,卻讓她簽到渾身虛脫。

  「妳寫字很漂亮。」

  點點頭,他對她讚許。

  就說吧,他不會認錯人,從見到她的第一秒鐘起,他就確定,她是他想了十幾年的小女人,那個老被他逼到角落垂淚的小女生。

  「輪到你了。」她把筆遞給他。

  「嗯。仔細看哦,這是妳老公的名字。」

  接過筆,他喜歡凌遲處死的感覺,緩緩的,東一筆、西一劃,他寫下自己的名字。

  當「喬」字出現在結婚證書上時,朱洙猛倒抽氣。她睨他一眼,滿面驚恐:他則回給她燦爛笑顏。

  「不……不……」

  「是的。」

  他點頭,然後俐落地簽下「豐」字。

  看著四劃落成……完了、毀了,她的人生……斷頭了。朱洙開始尖叫。

  現在,一千個理由都說服不了她,結婚是正確。

  暈眩來襲,淚流不已。不要啦,她不要嫁給喬豐,他是惡魔、他是閻王爺,他是世界上最恐怖的男生。

  「阿朱愛喬豐。」輕輕地,他在她耳畔輕語。

  相對於朱洙的震驚,喬豐的安適自得格外刺目。

  手橫胸,斜倚在門框邊,他好整以暇地望著幾近瘋狂的女人。

  她緊握拳頭尖叫,她嘴裡咿咿嗚嗚說著沒人聽懂的話,她來回跺腳,淚水滴到腮邊,她越狂亂他越得意。

  沒辦法,他就是好喜歡抓狂的朱洙,她抓狂的時候會抓頭髮,把自己變成蛇蠍女;她會變成超級瑪莉,原地彈跳不已。最猛的是,如果旁邊有一瓶水,她還會拿水從自己頭上直接澆下去,試圖冷卻自己。

  你都不知道,她臉龐濕濕時有多美麗,圓圓的小水珠掛在她長得不像話的睫毛上,串串點點,和她的人一樣剔透晶瑩。

  當然,喬豐最喜歡的部分是--她指著他的臉大叫變態,變態兩個字從她的嗓間發出來,簡直是說不清的風情。

  沒錯,他就是小學整整欺負她兩年的喬豐,是她一輩子忘不掉的夢魘,更是她「熟悉感」的源頭。

  「喬豐、阿朱結連理,金庸筆下的天龍八部真人上演。」他笑著說出舊時話。

  「不要喊我阿朱,不要說我們認識,我一輩子都不要和你有任何牽扯,我寧可嫁給東非原人也不願意嫁給你,救命、救命,月老你睜眼看看清楚,我是您最疼愛的善男信女啊!」她的心臟強烈無力。

  那些黑板上用愛心圈起喬豐和阿朱的恐怖日子重回,她想哭,真的好想。

  「阿朱,妳的易容術還在嗎?」

  他湊近她眼前輕問,熱熱的氣息噴上她鼻尖,書她一身雞皮疙瘩淹到肚臍邊。

  「我沒有易容術。」

  她一面說一面抖,兩條腿抖得比冬風裡的落葉更辛苦。

  她沒忘記他是怎麼用毛筆替午睡中的自己「易容」;沒忘記他如何弄髒她的衣裙,說服她換上草裙舞的道具服,然後大開教室門,歡迎全班同學自由參觀,更沒忘記他如何在她的裙角剪出破洞,讓她受盡嘲諷。

  這些慘痛的易容史,在她坎坷的人生道路上扮演痛苦。

  「有啦,妳忘了,愛神邱比特那次,還有最經典的……」

  「不要再說!」

  她嘶叫,開始痛恨自己的笨腦袋,為什麼沒及早認出他,為什麼一次次讓自己陷入萬劫不復。

  無力望他--

  她當然認不出。

  當年,他是一百六十公分、八十六公斤的死豬頭,誰想到,事隔多年,他變成王力宏,變成女人心目中的新偶像。

  不該以貌取人的,若她同意艾情夫人的禿頭音樂家,也不至於把自己逼到此境處。

  「好,不提過去,說說現在吧!親愛的阿朱老婆,我們要去哪裡度蜜月?」

  他摟摟朱洙的肩,她觸電似地甩脫他。

  「你不要靠近我。」她翻轉手,在衣服後面摸索。

  經驗教會她,她的背後肯定貼有一張「標語」或「簽記」,那是他最擅長的手法,那兩年,她是全校眼中的笑柄,每次她出現,總引得師生開心。

  他攤攤兩手。

  「我長大了,再不做那種幼稚的小動作。」

  「明明比全班老三歲,除開幼稚,你還會其他事?」

  那年他剛從國外轉學回來,中文程度跟不上同齡的國中同學,只好連降幾級,從國小五年級念起。

  一進班門,他相中朱洙,往後兩年,她成了他的生活調劑品,他不曉得的部分是,連跳兩級的資優生朱洙,差點因為他的惡作劇,進入大都市的精神科就醫。

  「我記得我好像比妳大五歲,資優生!」喬豐揉揉她的頭髮,瘦弱的她,不管經過幾個年頭,都長不過他的下巴。

  一個留級生、一個資優生,他不欺負她,欺負誰?

  從國外返回,除開學習適應外,他與台灣的小孩子格格不入,他痛恨台灣制式的教學方式,痛恨光會唸書不懂變通的同學,於是,作怪成了他小學兩年間最重要的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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