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年輕人熱血沸騰,常常是再牽強都能構成理由的,今天就算是隔壁家的小狗被鄰村的不良少年欺負,他們也會義憤填膺到宛如被欺負的其實是自己爺爺一樣。
一看到「敵營」學生竟然如此目中無人地打他們面前橫行而過,一股怒氣立刻冒了上來,其中一個一年級的脫口罵了一句髒話,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視線。
葉依蓮整個人像被凍結住,十幾道視線注視著明顯和大伙格格不入的她,就好像一隻小羊打一群豺狼虎豹間經過,那樣緊繃的氣氛讓她四肢無力、頭昏眼花,想要裝作若無其事地走出校門,踏出去的步子卻開始同手同腳。
如果她用跑的,不知下場會不會好一點?
人群中卻有人認出了她,喊道:「她就是楊昀騏的馬子!」
她啥時變成楊昀騏的馬子來著?葉依蓮腦袋有一瞬間打結,接著去路被整個堵住,她更感覺到背後豺狼群的視線變得虎視眈眈。
她不敢回頭,只是把頭垂得低低的,站在堵住她去路的人牆前,聲如蚊蚋地說:「麻……麻煩……借……借過……」尾音甚至有些顫抖。
人牆把她逼得不斷往後退,直到她畏首畏尾的小身影被逼到人群中央,幾名衛中的男生一推,把她左右架了起來。
她今天出門前應該看看黃歷的,看來她一定犯了衝!
葉依蓮緊張的身子縮得小小的,腦袋瓜卻還不由自主地冒出這些像在幸災樂禍的想法,並不是她不害怕,她怕得不得了,小腦袋卻永遠與膽量和情緒背道而馳。
「我聽說你已經結婚了,原來是真的。」她身旁的男子開了口。
「阿鏢,把一個無辜的人扯進來,還是一個女人,你不怕被人恥笑嗎?」楊昀騏身後的大虎回道。
葉依蓮沒抬頭,不知道楊昀騏是什麼表情,她心裡想他大概覺得她給他添麻煩吧?
楊昀騏這廂面上波瀾不興,眼底卻掩不住陰鷙。
這小女生,怎麼還沒回家?
阿鏢啐了一聲,「你們華中還不是以大欺小?」說著,一手捏著葉依蓮的下巴讓她抬起臉,冷笑著對身後的人宣佈道:「大家記好了!這就是楊昀騏的女人,以後路上看到了,記得打聲招呼!」
言下之意再明白不過,以後她休想再過平靜的日子,出門時也要祈禱不要去碰到衛中的人。
她怎麼那麼倒楣?楊昀騏的爛帳關她什麼事?幹嘛牽拖到她?葉依蓮嘴巴扁了扁,大眼裡寫滿惶恐,模樣好不委屈。
楊昀騏一手插在口袋裡,像散步般緩緩踱了過來。
「放手。」他輕聲地命令道,目不轉睛地盯著阿鏢,眼裡的冷冽冰寒卻教人頭皮發麻。
他極少露出這樣的表情,大事小事總在談笑間論定,所以有人說,他的心也許是鐵鑄的,因為只有夠堅強的意志才能做到喜怒不形於色。
可是天知道,那根本是因為他懶得動肝火罷了,卻被傳說成冷血無情。
他也有怒極的時候,而且幾乎不會表現出來──真正會造成毀滅的火山通常不會一天到晚發作。
阿鏢不想示弱,尤其是在手下兄弟都看著他時,就像兩軍對峙,雙方將帥比威風、比實力,輸贏可是大大地影響著士氣,與他日後在眾兄弟心目中的地位。
但他還是忍不住地收回放在葉依蓮臉龐下的手,連原來架住她的人也放鬆了箝制,畢竟出身不同,經歷不夠,氣勢上就輸了一大截。
人說楊昀騏天不怕地不怕,對一個不會怕的人,你要拿什麼來造成比他更大的威嚇效果?
楊昀騏一把撈過葉依蓮,讓她覺得自己像小動物般被拎著,腳步踉蹌,鼻尖還撞上楊昀騏結實的胸口。
好痛!葉依蓮伸手摀住鼻子,懷疑他在身上裝了鐵板。
討厭鬼!她委屈地在心裡罵他。
楊昀騏很自然而然地將搶回來的小白兔護在懷裡,另一隻原本放在口袋裡的手抬起──這個動作讓阿鏢和他身邊幾名兄弟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心跳停了半拍,以為他要拿出什麼武器。
但他手上什麼東西也沒有,只是大掌按在阿鏢肩上,沉著聲音說道:「阿鏢,你和我的兄弟之間有什麼事,拿出當大哥的氣魄和智慧,好好解決就是,孬種才拿女人來威脅。」
這句話所有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接下來他卻壓低了音量,狠狠地威脅,「你最好記著,誰要動她一根手指頭,就要有心理準備,下場絕不會比死還好過。」
一字一句像冰箭一般,刺得聽的人神經凍結,壓在阿鏢肩上的手捏得肩膀的主人臉部脹紅到幾乎發紫。
葉依蓮可憐兮兮地縮在她口中討厭鬼的懷裡,想和他拉開距離,他的手臂卻沒有放開她的打算。
她意外的發現這討厭鬼有著很乾淨、很好聞的氣味,當然還多少有些這個年齡的男孩子旺盛的荷爾蒙分泌味道,卻不至於讓葉依蓮覺得難以忍受。
她的臉頰和他的胸口貼近到幾乎能感受到他的體溫,當他壓低聲音說出那些威脅的話語時,藉著胸腔的共震,在她聽來宛如地獄之音,令她一陣顫抖。
懷抱的主人卻不知有意無意,原本圈在她腰際的手往上,輕按住她的肩膀,與阿鏢不同的是,她感覺到的不是惡意的粗暴,而是安撫似的觸碰。
兩人親密的貼近未讓她羞紅臉,卻在那一刻,心裡一股異樣的感覺漾開,她覺得自己的臉熱得發燙。
那句話也只有他們週遭近一點的幾個人聽到了,話畢,楊昀騏笑著拍了拍阿鏢可能已經紅腫瘀青的肩膀,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般地揚聲道:「記得了,別把不相關的人扯進來,太難看了。」
阿鏢和幾名衛中的學生還不知作何反應,楊昀騏已經轉過身。
「阿星,麻煩你們幾個送她回家去。」楊昀騏放開她,又向叫作阿星的男孩子交代了幾句話。
華中三名二年級的男生便迎了上來,很快地在圍成人牆的衛中不良少年之間開了一條路給她。
葉依蓮本想道謝,她看向楊昀騏,他卻看也沒看向她,這讓葉依蓮突然有點生氣。
事實上,如果不是他,她會遇到這種事嗎?葉依蓮忿忿地想。何況校門口本來就是屬於學生的,這群人霸住這裡才是讓人莫名其妙!
「葉同學?」等著護送她回家的三名男生見她愣在原地,只好出聲喚她。
葉依蓮回過神,這才發現所有的人都還看著她。
此時不溜更待何時?葉依蓮連忙低著頭,小跑步地出了校園,表情像是歷劫重生一般,還有一股想鑽進地洞的困窘。
甩開了身後所有的視線,葉依蓮快步走在前頭,像背後有討債鬼在追趕似的。
身後三名保鏢也盡責地與她保持在三步的距離內,這個年紀的男孩子都已經長得比女孩高,葉依蓮個頭又嬌小,她走上三步,身後的男孩子可能只要走兩步就好,因此一前一後呈現一急促、一優閒的對比,看起來好像冒著冷汗急行的小老鼠,後頭跟著三隻散步似的貓……
葉依蓮一路上就不斷預想著如何擺出強勢的姿態打發三隻跟屁蟲,她在腦海裡不斷演練,好不容易決定鼓起勇氣付諸行動。
「你們……」話才出口,佯裝成母老虎的葉依蓮瞬間萎縮成小病貓,聲音的分貝也溜滑梯一般地往下掉,「可不可以不要跟著我?」說到最後一個字,簡直像受虐小媳婦一樣的委屈。
三名終極保鏢互相看了看,然後其中一位開口道:「騏哥吩咐過我們,要親眼看著妳進到家門,才能回去向他交代。」
「這……」葉依蓮看著幾公尺之外葉家大宅的銀色大門,又無言地看向跟屁蟲三人組。
就這幾公尺,難不成她會忽然間消失,或被外星人綁架不成?
葉依蓮歎了口氣,半分提出異議的勇氣也沒有,只好轉過身,垂頭喪氣地繼續走完那剩下沒幾公尺的歸家之路。
三隻跟屁蟲果然一直看著葉依蓮進了家門,才轉身離去。
既然理都不理她,幹嘛派人保護她?葉依蓮覺得楊昀騏真是莫名其妙!
她想起他威脅阿鏢時的模樣,還有他將她護在懷裡時那麼理所當然的舉動,雖然忍不住為他的聲音和氣勢感到害怕,心裡最深處卻也升起了一股說不出的奇妙感覺。
對他懷抱和體溫的記憶,還鮮明得讓她心跳加速。
或者,只是因為他父親要他負起保護她們母女的責任,他不得不那麼做?
如果是這樣,也可以讓人理解,雖然葉依蓮知道自己沒理由怪他,也沒理由不高興,可是仍然忍不住心裡悶悶的。
楊昀騏是破壞她平靜生活的討厭鬼!她噘起嘴,在心裡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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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是父親去世之後的第一個新年,但葉依蓮記憶裡父親回家過年的次數寥寥可數,少數的幾次除夕夜,父女倆同桌吃飯,生疏得像陌生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