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和警方自首,你自己是律師,一定可以想法子替自己減罪。」那一刻,葉依蓮也不敢相信自己還能冷靜地說服他。
也許真是因為她深覺自己負了崇華,對他的恐懼反而沒那麼深,她若會因為他的出現而恐慌,也是害怕那些可能會隨著他而來、夥同他將她推入海裡的人。
「妳知不知道走私毒品要判多重?」崇華的神情因此而扭曲,「我原本有大好的前程、名聲、地位,妳卻要我去妥協,過那種沒有尊嚴的人生?」
「逃亡就會更有尊嚴嗎?」
依蓮發現車子開上了高速公路,然而不知是否她的錯覺,她總覺得有幾輛車子一直跟著他們,她裝作沒注意,專心地說服崇華。
「我可以幫忙向法官求情,我替你做證,說你是被強迫的,好嗎?」
崇華卻笑了起來,笑得讓葉依蓮毛骨悚然。
「葉依蓮,妳在投向別的男人的懷抱後,教我怎麼相信妳對我說的話?我們之間五年的感情妳都不顧念了,讓楊昀騏把我逼到這步田地,現在還對我說什麼要替我求情?」
他憤恨的開始加快車速,佈滿血絲的眼睛盯著後照鏡。
「最毒婦人心,我早該想到不可能那麼輕易地找到妳!」他幾乎不要命地在車陣中穿梭。
葉依蓮摀住胸口,強忍著沒尖叫出聲。
「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葉依蓮顫聲說道,「崇華!你冷靜一點。」
話落,她再也不敢開口,因為崇華開著車子在國道上,簡直像在表演玩命特技,時速飆過限制,她只能緊貼著座位,渾身顫抖,拚命叫自己鎮定。
跟縱著他們的車子見目標開始加速,知道被發現行蹤,全將警鳴器擺上車頂,開始在國道和他們追逐,過了兩個交流道後,整條單向國道甚至被淨空。
「很好,妳說得對,逃亡不比坐牢好,但我可以選擇玉石俱焚。」他冷笑道,眼見將要無路可逃,警方隨時能在下一個交流道將他攔截,他也顧不了那麼多了。「我還可以拉妳陪我一起死,黃泉路上也算有個伴。」
「崇華,」依蓮沒看過那樣的神情,猙獰卻又冷靜,像是被逼著走上絕路後的置生死於度外。「我曾經讓錯誤延續了七年,」不知為何,恐懼的感覺漸漸地冷卻了,她仍然心跳急劇,思路卻清晰了起來,「可是有一個人告訴我,犯錯並不可恥,可恥的是在發現錯誤之後仍然繼續下去。」
「這個錯並不是我犯的!」崇華叫道。
「可是你讓它發生了。」
「而妳讓它一發不可收拾!」
依蓮無語,她無法對一個看不清楚錯誤的人多說什麼,只能幽幽地說道:「崇華,我唯一的錯就是斬不斷過去,又捨不得放棄,辜負了你五年。」
「妳現在當然這麼說,因為我什麼都沒了。」崇華諷刺道。
他跟她在一起五年,其實對她的瞭解少之又少,就如他之於她也相同,他不知道她擁有上億身家,怎麼會在乎他有什麼、沒有什麼?
而她也不知道他與黑道掛勾,所以當那天雷龍的人沒有事先知會就出現在飯店與他會晤時,她才會不小心聽見和看見那些他一直掩蓋在光華的表面下,不為人知的黑暗。
依蓮不管他的尖銳,繼續說道:「過去七年來,與其說我不敢面對現實,不如說我一直被動的在等待。」
等待她的思念可有得償的一天?等待昀騏終於來告訴她,他不提隻字片語地離開與變心無關。
「不管那天的事有沒有發生,我欠了你五年的感情是事實。」
崇華沒有說話,她幽幽地看著他。
「崇華,你身為律師,為無數的人辯護過,無論那人是否值得正義維護,你都能勝券在握,為什麼卻不敢為自己打這一仗?逃亡並不是你的長項,口才和頭腦才是,不是嗎?」
她終於看見崇華的神情慢慢褪去了瘋狂。
「你知道嗎?我並不怕死……」她只怕昀騏傷心落淚,那會讓她比死更痛苦,那樣的景象幾乎揪得她的心泣血,可是她沒有哭,一向膽小又懦弱的她竟然出奇的冷靜。
她不能讓那個景象成真,她對昀騏的愛所能付出的,不只是等待,她還要為他活著。
「你可以玉石俱焚,可是你並沒有因此贏了這場仗。」
車速在減緩,不只是崇華的動搖,油表的指數早已以不正常的速度在下降,警方並非只有派人跟蹤,車子當然也動了手腳。
「崇華,以前你曾經說過一句話,你忘了嗎?」依蓮的神情平靜而詳和,她甚至已經不再發抖,「你要成為法庭上攻無不克的戰神,戰神是不會不智地選擇自己不擅長的戰鬥方式,卻在自己最引以為傲的戰場上逃開的。」
車子在空曠的國道上停了下來,油箱見底,前方一百公尺處停了成排的警車和武裝警察,後頭風馳電掣而來的警車將他們團團包圍。
她和他都沒有動作。
「我們只是想去喝杯咖啡,對吧?」依蓮笑道。她看到崇華驚訝地抬起頭看她,「我只是約你出來喝杯咖啡,告訴你我想和你分手,於是你氣得在國道上飆車。」
「警察,不許動!」十幾名員警圍在他們的車旁,不遠處果然看到好事的記者已經扛著攝影機,不顧警方的阻止衝鋒陷陣。
「走吧!」依蓮說,首先轉身下車。
「依蓮!」崇華叫住她,整個人像突然醒過來那般。
依蓮轉過身,詢問地看向他。
「如果我沒有推妳下海,妳會嫁給我嗎?」
依蓮苦笑,「我沒辦法回答你這個問題,」誰曉得?事情沒有走到那個地步,每個人都無法預期自己有多愚蠢。「但是我很肯定在那天簽下離婚協議書之後,我對過去還是無法割捨。」
一紙法律證明,對她和昀騏來說,從來都只徒具形式和名義,即使在離婚協議書上簽了字,也切不斷他們對彼此的牽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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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虎,你自求多福了你,把事情鬧得這麼大,封鎖國道耶!我看不要說這回功勞不知有沒有你的份,責任你是非扛不可了。」同樣是重案組的同事一進辦公室就這麼叨念道。
警局裡,依蓮做完筆錄,大虎告訴她昀騏正在趕來的路上,讓她在辦公室裡休息。
「扛就扛,老子陞官也升得不耐煩了,降職還比較有新鮮感。」
「你最好祈禱那傢伙能把雷龍的壞事全抖出來,要不然我看不只降職,要你停職都有可能。」
「那也很好啊!」大虎一邊和同事沒事般的哈啦,一邊拿了杯剛泡好的茶給葉依蓮。「小心燙。」他說,又轉身和同事閒聊,「歡歡一直要我別干重案組,回去賣牛肉麵,她才不用膽戰心驚地過日子。
「最近她剛臨盆,你都不知道我女兒有多可愛,躺在醫院的育嬰室裡,她隔壁床的死小鬼為了要引起她的注意,哭得像沒奶吃一樣,這麼小就想誘拐我女兒,門兒都沒有!」說罷,氣勢洶洶地拍著桌子,表情兇惡了起來。
依蓮差點把茶噴了出來,她斂了斂臉上那忍俊不住的笑意,一臉歉然地看著大虎。
「那個……」呃,大虎姓啥?她頭大了起來。
從以前大家就都大虎、大虎的喊他,她記得昀騏介紹過他的本名,但事隔七、八年,他身上又沒掛名牌……
「怎麼了?」大虎以為她有什麼問題。
「對不起,如果因為我的事,讓你被懲處的話,真的很抱歉。」
「今天就算是別人,我也會那麼做,」大虎安慰道,「那是我的職責,總比讓一個失去理智的人開上國道,結果造成連環車禍好吧?」何況這個人還是握有大毒梟重要把柄的污點證人。
雖然新聞媒體大概不會對他們太客氣,要嘛就批他們浪費公帑,要嘛就批警力用在不該用的地方,反正這世界就是這樣,而他這種沒權但責任重的,理所當然要被推出來殺頭,以示公正。
「何況我還要謝謝阿騏,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麼跟雷龍談判的,可以讓合作多年的兩方鬩牆,不過謝天謝地,雷龍來不及對王崇華下手我們就逮到他,這是我們逮雷龍的大好機會。」
葉依蓮臉色卻一變,「你說昀騏和那個大毒梟談判?」
見葉依蓮這副反應,大虎真想打自己嘴巴,他沒想到昀騏沒告訴葉依蓮,「那個……妳放心啦!剛剛和阿騏通電話時,他還活得好好的。」不知這樣有沒有安慰到她的不安?
葉依蓮聞言,卻沒再多說什麼,她只是感激地向大虎道了聲謝,然後若有所思地眉頭微擰。
好吧!也許現在要求他什麼事都知會過她,可能太勉強了。她有些洩氣地想著。
可是這麼危險的事,他又再次地瞞著她一個人去做,為什麼她總是要被蒙在鼓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