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可愛!」她寶貝地將盤子端起來細看。
楊昀騏笑了笑,轉過身繼續料理今天的晚餐,半晌再回過頭來,卻見葉依蓮把蘋果小白兔繞著盤子排起來,像小孩子玩積木那般聚精會神。
「我是弄給妳吃,不是弄給妳玩的。」他忍不住笑道。
「可是我捨不得吃它們。」好殘忍,要吃這麼可愛的小白兔。
「早知道我就弄得醜醜的。」他看著她小心翼翼地拎起一隻,猶豫了半天才放進嘴裡,卻又忽然拿出來與它對視兩秒,接著才一口吃下。
「好甜喔!」真好吃,嗚……小白兔,你安息吧!
接著沒一分鐘,六隻小兔全進了葉依蓮的肚子。
吃完蘋果,又無事可做了,葉依蓮只好東看看、西看看,這邊摸摸、那邊碰碰,直到楊大廚終於又注意到她的無聊。
「妳要不要去外面走走?這附近很漂亮。」他提議。
葉依蓮連忙搖頭,「我吵到你了嗎?」無辜地放下被她拿在手中把玩的開瓶器,正襟危坐。
「我是怕妳無聊,晚飯還要一會兒才會好。」
「可是我想待在這裡。」她只是想待在離他近一點的地方,卻又怕自己顯得太無賴,只能不知所措地像小學生般,坐在椅子上等老師訓示。
鍋子裡的湯還在熬煮,楊昀騏下意識地想抽煙,手抬起來,想起手上沒有煙,於是又放下,笑看著背脊挺得筆直的葉依蓮,「妳會洗蘿蔔嗎?」
葉依蓮看向流理台上的胡蘿蔔,又看向楊昀騏,大力地點點頭。
不過就洗個蘿蔔嘛!她捲起袖子躍躍欲試,好像小兵終於獲准上戰場殺敵那般,既興奮又緊張。
楊昀騏在一旁,嘴角始終勾著笑意,看她拿著菜瓜布,把蘿蔔當花瓶一樣細心地擦洗。
楊昀騏繼續扮演著他在廚房裡宛如魔術師般的角色,十幾樣食材在他手上絲毫不曾搞混地被化作一道道佳餚。
葉依蓮手腳笨拙,模樣卻認真無比,楊昀騏不時拿剛切好的水果或剛料理好的食物喂向葉依蓮。她則偶爾抬起頭,傻笑地看向丈夫,讓這個與柴米油鹽作戰的地方竟也充斥著淡淡的甜蜜氣息。
鍋子裡熬的是蓮藕燉排骨,香味瀰漫整個廚房,楊昀騏從砂鍋裡舀起一點湯,倒到小碟子裡,吹涼。
「來。」他把碟子拿向正埋頭洗著蘿蔔的葉依蓮嘴邊。
剛剛就一直被餵著的她把嘴巴湊上前,喝了一口。
「味道夠嗎?」
葉依蓮雙眼閃亮,「好喝。」一臉崇拜地看向丈夫,「好好喝喔!你好厲害!」
「小馬屁精。」楊昀騏笑啐道,又舀了一點到碟子裡,自己喝了一口。
「真的很好喝嘛!對不對?」她看著楊昀騏連喝了兩口,嘗著那味道,期待地問。
還真的是很好喝,楊昀騏忍俊不住地笑看著一臉驕傲的葉依蓮。
「我就說很好喝啊!」呵呵,她老公很神吧!
「再慢火熬個十分鐘就差不多了。」他點點頭,看向流理台上泡在水裡的蘿蔔,忍住笑,「小白兔,妳蘿蔔洗半天,洗好了沒?」
葉依蓮回過身,看著手上的菜瓜布和胡蘿蔔,認真地回道:「再等等,這蘿蔔好髒。」我刷、我刷、我用力刷……
「髒?」會嗎?他是從超市買來的,只要清洗一下就可以了吧?他湊過去一探究竟,「妳在幹嘛?」他見她小手刷得通紅,胡蘿蔔一層皮都給她刷下來了。
「它上面有老人斑和皺紋啊!我們吃的胡蘿蔔不是都很光滑?你去哪裡買這麼醜的胡蘿蔔,害我洗好久。」幸好皇天不負苦心人,瞧她把一條蘿蔔刷得通體發亮,可以出國比賽拿金牌了。
老人斑?皺紋?楊昀騏拍了拍額頭,倚在流理台邊看著這隻小白兔刷得很賣力。
「小白兔,妳在國外都打外食嗎?」忍不住扳過她的臉。昨天以為她是受了驚嚇,現在瞧仔細,果然瘦了好多,臉色也不夠紅潤。
「對啊,因為國外的超市賣的都是我不認識的菜。」雖然她認識的菜也只有荳芽和蘿蔔。
楊昀騏替她撥開頰邊的髮絲,原本一臉敗給她的笑意,此刻卻又不捨她過去一個人生活,沒人照應。
「那回國之後呢?」
「吃便當啊!」她答得理所當然,「我們家樓下有賣自助餐……」說到這裡,卻猛地打住。
她竟然忘了,她現在失憶啊!她早上才說不記得自己住哪裡的。葉依蓮真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小臉掩飾不住惶恐和緊張的神色。
楊昀騏卻沒去點破她前後話裡的矛盾,接過她手上的胡蘿蔔。
「喏,看好了。」他一手拿著胡蘿蔔,一手拿起削皮刀,「刷刷刷」兩三下,佈滿老人斑和皺紋的胡蘿蔔瞬間有如做了脈衝光和拉皮手術,皮膚滑溜溜的。
葉依蓮的神色由緊張轉為錯愕,眼睛瞪得老大。
「你你你……」錯愕的神情又轉為受騙上當的委屈,「你作弊。」
枉費她剛剛刷到天昏地暗、日月無光,他竟然用這種「偷吃步」的卑鄙手段。
楊昀騏一手拿蘿蔔,似笑非笑,「蘿蔔的皮本來就是要削的,知道了嗎?小白兔。」
真的嗎?是這樣嗎?葉依蓮瞪著大眼,一臉狐疑。
「好了,」楊昀騏又拿水果刀切下一小塊蘿蔔拿給她,「拿去,給妳喂小白兔。」
葉依蓮怔忡著。
他是不是在取笑她?她的眼神流露出無聲的指控。
「在後院,廚房的後面。」他說。
好半天她才領悟他的意思是……小白兔在廚房後面。
姑且相信他沒誆她,葉依蓮拿著被切成條狀的胡蘿蔔走到後院,果然看到小兔籠子擺在廚房後門附近,裡頭有一隻白色和一隻棕色的,正縮在一起,狀似打瞌睡。
「真的有小白兔。」喃喃地,帶點驚喜,還以為楊昀騏取笑她。
她蹲在兔籠旁,兩隻兔子縮得圓不隆咚的,很可愛。葉依蓮拿胡蘿蔔從籠子縫中穿過去,白色那只靠過來「喀喀喀」地吃了起來。
「牠們有名字嗎?」她探向廚房問道。
楊昀騏倚在流理台邊,點上一支煙,吞雲吐霧著,神情高深莫測,好像從他嘴裡會說出什麼亞歷山大、凱薩之類的偉大名字。
「白色的叫包子,紅色的叫熱包子。」
「啊……」好蠢!
可是葉依蓮卻忍不住笑了起來。
包子,熱包子。
她嘴角噙著笑,神情卻變得好溫柔,頰上有著淡淡的玫瑰色紅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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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依蓮本來不習慣這麼晚用飯,但多虧楊昀騏一邊準備客人的晚飯,一邊也餵了她不少。到了晚餐的時侯,因為第二天是假日,阿燦留在椿館過夜,也一道吃晚飯,楊昀騏才正式地向椿館的同事介紹她。
其實依蓮已經不像當年那麼怕生了,尤其餐桌上的大夥兒跟那些性格大剌剌的黑道兄弟不同,讓她覺得自在許多。
曉葵似乎事先告知其他人某些「內情」──雖然是多事了一點,但楊昀騏也猜到這小女生的用心,心底很感謝她。因為在楊昀騏介紹過後,大夥兒並沒有多問其他,否則他們倆還真不知道怎麼回答為什麼楊昀騏在這裡工作三年,卻都沒見過身為妻子的葉依蓮……等等之類的問題。
但什麼都不問也顯得太過冷漠,於是阿椿姊左思右想,才熱絡地問道:「不知道葉小姐從事什麼工作?」
葉依蓮本想開口,末了卻想起什麼似的,一臉無措。
她現在是「失憶中」啊!
方纔楊昀騏並沒有和大家解釋昨天他是從醫院把她接回來的,她更不希望眾人探問她為什麼在醫院,也不想說明她失去部分記憶的「事實」。
謊稱失憶,本來只是在醫院裡自保的說法,怕把事情鬧大了,那些人會陰魂不散地伺機回來找她,也不願意楊昀騏把她送回她現在居住的地方。
她知道一個謊話可以說一次、兩次,可以讓一、兩個人知道,可是如果謊話說大了、說多了,露出馬腳的機會也愈大。
她並不知道楊昀騏早猜到她只是假裝失憶,卻不點破。
「她學的是珠寶設計,目前是一家金飾公司的設計師之一。」楊昀騏代替她回答。
「哇!珠寶設計耶!」曉葵發出讚歎之聲。
葉依蓮卻怔怔地看著他。
當年她出國唸書時,本來學的是純藝術,後來才轉念珠寶設計;沒想到他卻能夠知道這些。
楊昀騏夾了一塊她愛吃的東坡肉到她碗裡,還是她最喜歡的──油脂與肉各佔一半那種,也特地把她不喜歡的豬皮挑開了。
「怎麼了?」看她呆呆地望著自己,楊昀騏笑問,「吃飯啊!」
葉依蓮低頭扒著飯,心裡暖暖的,卻有些疼痛。
她開始覺得,也許分開的這七年,受傷最多的並不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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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楊昀騏整理他的廚房,順便倒垃圾,葉依蓮閒著無事,決定幫曉葵整理前院和大廳。本來曉葵並不願意讓身為客人、而且並不是椿館員工的她幫忙,但依蓮堅持這是身為食客應盡的一點本分,曉葵才稍微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