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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金吉

  「妳好像愈來愈不怕我了?」楊昀騏似笑非笑地說。

  這是件好事,事實上在這之前,他曾不只一次地為她戰戰兢兢的反應感到挫敗,只能拿更多耐心來對待。這個小女生總是用一雙怯生生的大眼望著週遭的人,每當他的眼不期然與她相遇,心頭總會覺得有什麼被融化了,想要安撫她那令人心疼的緊張,卻又忍不住想逗她。

  葉依蓮睜開眼,「我從來就沒有怕過你啦!」不要亂講。

  「是嗎?那妳之前縮得像小白兔一樣是怎麼回事?」

  「我哪有縮得像小白兔?」

  「愛辯,明明就有。」大手又是習慣性地在她頰上撫著,好像摸上了癮,「包子也退溫了。」

  「什麼包子?」不是只有草莓嗎?哪裡有包子?

  「這個。」他忽然低下頭,另一手托起她枕在他腿上的頭,以吻回應。

  他嘗到她口中草莓微酸的味道,卻覺得好甜。

  葉依蓮傻愣愣地,他的吻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大膽,舌頭在她口中像囂張放肆的侵入者,挑逗著她嘴裡的神經,也攪得她理智變成一團漿糊。

  他像要吮盡她口中每一吋芳甜,許久,他的唇離開她的,唯恐更多的親密接觸會激起不該在這時被點燃的。他不忘舔去兩人唇間的銀絲與濕潤,才笑看著眼前熟透了的粉紅小兔包子。

  「包子又蒸熟了。」忍不住一手又貼上她的頰,熱燙燙的,好舒服。

  「什……什麼啊?!」葉依蓮紅著臉,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臉上的溫度卻久久不降。

  「還是熱呼呼的摸起來舒服。」他輕笑著坐起身,讓她躺回他腿上,手掌心溫熱熱的觸感估計還要好一陣子才會退溫。

  葉依蓮還是摸不透他到底是怎麼想她,原以為他們之間只剩親吻和擁抱沒有做過,那麼現在他都做盡了,這樣的他們是否算是在談戀愛?

  可是……可是……依蓮絞著手指,又覺得不夠踏實。

  明明他們都已經是夫妻了啊!是比男女朋友更親密的……

  眨了眨眼,楊昀騏手還平貼在她頰上,似乎她已經漸漸習慣他這樣碰她,她由下往上看著楊昀騏望著遠處若有所思的神情。

  他常常露出這樣的表情,像在思考著什麼,又像什麼都沒想,可是此刻,她卻又覺得現在的他和平常有些不一樣……

  「喂!」

  楊昀騏低下頭,詢問地看向她。

  葉依蓮突然覺得臉上熱度又上升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想也沒想地就出聲喚他。

  「你……」她只是突然有種感覺,在想清楚之前就先開口了,「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楊昀騏挑眉,「沒有,」他又看向遠方。

  「喔!」是她想太多了吧?他表情明明和平常一樣。

  可是,的確是有點不一樣嘛!葉依蓮在心底反駁。

  「怎麼忽然這麼說?」他問。

  「沒有啊!只覺得你跟平常不太一樣。」雖然哪裡不一樣她也說不上來。

  「有嗎?」他自己怎麼不知道?

  葉依蓮坐起身,貼近他的臉,仔細端詳著,想找出「第六感」所感應出來的微妙差異有沒有什麼表徵上的不同。

  楊昀騏望著她貼向自己,心神微蕩。

  「哈!」她突然像發現新大陸似的,拍手叫道,「我知道了!」

  「什麼?」他有些恍神,微怔。

  「就是這個!」她雙手食指抵在他唇邊,往下輕輕一按,「你的嘴角往下垂了零點一度。」

  楊昀騏忍不住笑出聲。

  「真的啦!你不相信我?」葉依蓮很堅持她的新發現。

  平常無論什麼時候,他的嘴角總是勾著似笑非笑的角度。

  楊昀騏笑看著她,不語。

  真是個敏感的小白兔,他想,竟然連他自己沒察覺的也讓她發現了。

  他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不在乎了,卻不覺每次只要父親為了十紋蘭的事情而對他嚴辭相向,他就煩悶得不想多發一語。

  究竟他們是父子,還是堂主與手下的關係?

  「你幹嘛顧著笑,都不講話?」葉依蓮噘著嘴,「你在笑我嗎?」

  楊昀騏連眼裡也升起明顯的笑意,心頭鬱結的黑霧突然為眼前紅著臉微嗔的小白兔而煙消雲散。

  「我在笑妳可愛。」

  「什……什麼啊?!」葉依蓮為他的話臉又更紅了,「你又唬我──」話沒說完,猛地打了個噴嚏,「哈啾!」這會兒連鼻子也紅了。

  楊昀騏皺眉,「都說妳躺這裡會著涼了!」語氣難掩責備卻又不捨,他起身橫抱起她,走回房間。

  「你你你……你要幹嘛?」葉依蓮一臉驚慌失措,表情活像是想到了什麼限制級畫面。

  楊昀騏實在是為她的反應感到好笑,忍不住揶揄,「放心,我只是想讓妳回房間去躺,並不想弄得一屋子血。」

  「你好色喔!」葉依蓮捧住臉驚呼。

  「拜託,剛剛是誰先想歪的?」這小女生很得寸進尺喔!

  「你好色!」她才沒有想歪,只是不小心浮現色色的畫面而已啦!

  「妳才是色女。」

  「你才色……」

  迴廊處,正巧經過楊昀騏院落的傭僕們,都聽到屋子裡傳來小倆口拌嘴的吵鬧聲,忍不住也露出莞爾的微笑。

  ☆☆☆☆☆☆☆☆☆☆  ☆☆☆☆☆☆☆☆☆☆

  時序又走過了一個秋冬春,第二年夏天,他們畢了業,也一起考上大學。楊家大宅的三月迎春五月雪、九月桂花和冬末艷紫荊,點綴葉依蓮十八和十九歲的歡笑與初戀,然而她這輩子第二次站在油桐花樹下,卻要為母親穿上一襲黑色洋裝。

  母親嬌弱的性子,其實也和她的身體狀況有關,父親走後她雖然不用煩惱她的未來和家裡的經濟狀況,卻還是傷心憂愁地度日。

  依蓮不懂,他們不是聚少離多嗎?哪來那麼多悲傷可以讓母親以淚洗面?

  或者,這也是愛情的答案之一?

  後事是楊遷父子一手包辦,簡單而隆重,在楊遷的主張下,葉依蓮正式搬進楊家大宅。

  一抹飄零的白落在葉依蓮肩上,襯得那身黑是多麼的沉重。

  她信手拈起它,十九歲的臉龐與兩年前白紗下仍顯稚嫩的娃娃臉相比,竟顯得些許消瘦。

  花落了,是否會找到歸宿?還是依然如搖曳枝頭時,只能對著天空綻放它的美麗,開與落皆孤寂?

  身後,楊昀騏踏著一地落花而來。

  「小……」一如以往,想喊她小白兔,卻突然改口,「原來妳在這裡。」

  葉依蓮聞聲,轉身面向他,她的臉幾乎跟那一地的油桐花一樣的白,也許是衣服的關係,卻讓楊昀騏皺起眉頭。

  他走近她,習慣性地抬手捧住她的臉頰。

  小臉冰冰的,不像平常一樣總是熱呼呼、紅通通地,他突然生起自己的氣來,將她摟進懷裡。

  葉依蓮耳朵貼著他的胸膛,隔著與她一樣黑色的上衣,卻聽到令她安心的、代表著溫暖的心跳,思緒跟著從死寂的國度被強拉回現實。

  他溫柔地擁她在懷,他的氣息、他的溫度、他小心翼翼怕傷害到她的堅實力量,全都環繞著她,她聽到他在耳邊的撫慰與輕哄。

  「如果妳想哭的話,就哭吧!」

  那一瞬間,白色花朵、艷紅的花心在黑與白的世界中綻放……

  「妳還有我,我會一直在妳身邊。」

  那一瞬間,雪色飛花竟無比的美麗,比在枝頭上更甚,哪管南風無情捲起殘缺,哪管細雨唐突濺起塵泥……

  因為花落了,卻有一雙溫柔的手捧住呵!

  她的眼淚染濕他的胸口,卻教他吻去了憂傷的嗚咽。

  夏季的甜風,五月的香雪,少男與少女交織成美麗如夢境般的畫面。

  一幅日後輾轉在她的夢境裡出現,卻再也追不回的畫……

  ☆☆☆☆☆☆☆☆☆☆  ☆☆☆☆☆☆☆☆☆☆

  「蓮……」

  油桐花的香味離她好遠好遠,她幾乎已經不記得那種幸福的味道。

  「依蓮!」

  落英飛轉的景象被狂風吹散,切開夢境的缺口處,代表現實的刺眼光芒扎進她的知覺神經,搖晃的車窗和倒退的風景映入眼簾。

  葉依蓮眨了眨眼睛,脖子有些酸痛,坐直身體,才想起自己正在車上,車窗外午後的艷陽照映在遠方海面上,像一條鑲滿藍鑽的綵帶。

  「快到了,妳準備一下。」駕駛座上的崇華提醒道。

  「喔。」葉依蓮用睡得沙啞的聲音回道,卻沒有動作,愣愣地想著方纔的夢境,突然有股衝動想立刻跳車逃逸。

  母親走後的第二年,楊昀騏和她離婚了,沒給她一句解釋,從此消失在她的生命中,留給她的是這輩子用也用不完的錢,還有心碎。

  依蓮恍惚地看著車窗外,這一刻的她就像當年那個還不願從美夢中清醒的小女孩,驚慌失措,總是溫柔而堅實地牽著她的那雙手不見了,她不敢面對,只想找個地方,或者找個方法躲起來,假裝自己墜入另一個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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