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頓了好久,艾麗見他無意繼續下去,便說:「你得承認金錢足很好用,而且惠德也很大方。」
「艾麗,金錢不是一切,它無法買到時間。」
「康恩,如果不善用時間,時間並不比金錢更有價值。當然啦,偶爾在沙灘上散散步是很好玩,可是你很快就會厭倦了,如果只是浪費時間——」
「像賺錢?我們又回到起點了。」
艾麗默然。
良久,康恩才以低沉的語氣道:「我姑婆在世的最後一年,我只來看了她兩次。我住的地方離她只有三小時車程,而我只來看了她兩次。」
「你不必為此而自責,這是很不幸,而且令人傷心,但那時你怎ど知道以後沒有機會再見到她呢?」
「這就是我的意思,我明知她病了,也明白她不可能長生不北,她已經七十幾歲了,但我就是沒找時間來看她。」
「罪惡感於事無補的。」
他的聲音充滿沮喪。「不只如此。從這件事起,我開始重新評估自己的生活。我們會知道自己能活多久嗎?我可以日以繼夜地工作二十年,然後在退休前一天死掉,甚至連享受自己財富的機會都沒有。」
「嗯,如果你要以這種角度來看,誰都有可能隨時死掉。」
「重點就在這裡,而我寧願為了做自己喜歡的事而死。」
「在湖邊逐浪?」
「如果那是我喜歡的,又有什麼不可以?」
「如果你不死呢?你要怎麼過日子?在過去
幾年中,你已習慣過高水準的生活了。」
「艾麗。你滿腦子都是錢,對不對?」
她突地一驚,「裴康恩,我不知道你生長在什麼樣的家庭。但我打賭你永遠都沒愁過錢從哪來。更別說操心生活了。所以別看不起我。你得記住。不是每個人都有幸出生在富裕的家庭——」
「我家小時候窮得要命,有時候,好幾個禮拜都沒有錢買食物。如果我能以做自己喜歡的工作賺錢,為什麼我不做呢?」
「這就是我們之間的差異。我不再愛這份工作了。」
他的語氣中有沉重的無助感,艾麗感到一陣心痛。他真的覺得自己的事業生涯已結束了?她該怎樣幫助他,勸服他?康恩,再怎麼倦怠,都可以復原的。休息一陣子吧!」
「很好的忠告。我正打算這麼做,我要長期的休息。」康恩起身,「看!那兒有一塊浮木了,正是我要的。」
這個話題顯然結束了。她沒有達成任何目標,便至少知道了康恩腦海中想的足什麼。這是不是也算一種進展?
第六章
康恩踏過一連串圓石去撿浮木時,艾麗緊張得臉色發白,他也不先測試一下圓石是否穩固,便一下往浮木走去。他彎腰去拉浮木時,甚至沒有抓住任何支撐物,只以雙手用力將浮木從一塊岩石邊抱過來。
他終於回到原先地時,艾麗才發現自己的指甲都緊張得掐進掌心了。她鬆開手指時不禁想著,就算他此時跌斷脖子,至少他死得其所,他死時正在做自己喜歡的事,這不正是他所要的?
這塊浮木原是一根細長的樹枝,一端有個很大的樹結,因陽光的照射和湖水的沖刷變得光滑而略呈灰色。
康恩將樹枝遞給她。「量量看。」
「量什麼?」
「為你做根枴杖要多長?這樹枝做枴杖最完美了。樹結可以做枴杖頭,而且只要截成適當的長度——」
「我幾乎可以看見自己拄著枴杖過天橋的景象了。」
康恩微笑,「如果你不同意法官的裁決.這東西也可以派上用場。」
傍晚時分,康思含糊地表示他還有事。在送艾麗回招待所後便離去了。艾麗咬著唇沒再追問。不論他和金髮、褐髮或紅髮女郎共度週末,都和她沒有關係。
她淋浴後便打電話到瓊安生產的醫院,問候了母子,並且得知娃娃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寶貝。通話結束,她拿出離開明城前匆匆裝在箱中的小毛毯,到樓下的陽台坐著。
不知過了多久。櫃檯職員趨前道:「任小姐,有位文先生打電話給你。」
「嗨,伯爾。」她走到櫃檯一側的電話亭接聽。
這人的聲音較粗嗄,而且鼻音很重,和伯爾的聲音完全不同。「你是文瑞福?」
「猜中了,我想和你談談。」
「今晚如何?還是伯爾已經和你約好共度今宵?」
她以冰冷的口氣回答:「我今晚剛好有空。」
「在離招待所不遠的湖邊有個咖啡店。」
「任小姐,我沒有律師,這是我要見你的原因,看看我是否需要律師。」
電話掛斷了。
艾麗覺得和文瑞福見見應該沒什麼害處,就法律而言,在文瑞福擔出推翻遺囑的申請前,她也算是他的律師,因為他和伯爾都是傑夫的受益人。
不過,她仍得小心,誰知文瑞福用意何在?
她向櫃檯清楚地交待了自己的去處後,才去赴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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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早上,艾麗看著侍者送來的早餐時,不禁吸了一口氣:一大壺咖啡、一卡拉夫瓶果汁、一籃各式各佯的麵包卷和鬆餅,和一大碗什錦水果。這份量足夠好幾個大胃王吃的了。
她決定邀康恩共進早餐。才剛剛九點,暖爐居的電話已沒人接聽了。也許他到現在還沒回家,也許他把電話線拔掉了。
她邊吃早餐邊看報紙,等到十點鐘.她撥了電話同惠德,正如所料.牟南維已經在公司了。這也是艾麗最喜歡公司的一點,高級主管永遠都很容易聯絡到。
「艾麗,」他的語氣很輕快,「我可以為你效勞嗎?」
「牟先生,是文家的案件。我明天會把最新的報告傳真給你,不過昨晚發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我想先和你討論後再寫在的報告上。」
「奇怪?什麼意思?」
「文瑞福打電話給我,邀我見面,我們談了很久。他的重點是:如果他真的向法庭提出申訴、爭取遺產。那對伯爾將是一件既麻煩又難堪的事。」
「還不是唬人的,」南維傲慢地表示,「無意義的威脅。每個找麻煩的人都是這麼說,你很快便會習慣的。」
「我不認為他是威脅,他說——?」
「艾麗,放輕鬆,他只是吹牛,你別信他。他希望我們驚慌,然後和他妥協,甚至不用拿出證據。我敢打賭,他什麼證據也沒有。」
「嗯,在傑夫的文件中我還沒見過對他有利的——」
「我認為你不會發現任何對他有利的證據。遺囑是依照文傑夫的意思寫成的。每一條每一項都很清楚的,」他清了清喉嚨,「沒什麼好驚慌的,艾麗。」他又頓了一下才問:「康恩怎麼樣?」
艾麗很謹慎地說:「他看起來很好。」
南維輕笑,「我不認為他會沮喪或有自殺的傾向。」
「當然。但他恐怕有極嚴重的職業倦怠。」
南維的聲音變得冷淡,「這是他的診斷還是你的?」
「他說他對法律已經喪失興趣了。」
「職業倦怠是很籠統的形容詞,它可適用於各種症候——或完全沒有症候。」
艾麗咬著下唇,她不該期待牟南維瞭解這情況。
「而且,即使你是對的,職業倦怠也不會維持。很久,他很快便會對目前的生活厭倦。我們也只有再等等。讓他自己想通。但是我得強調,艾麗,一切郡仰賴你了。」
掛斷電話後,她打電話到任氏飯店給老爸。
格斯問:「女兒,你的語氣不對,你吃得夠多嗎?」
艾麗看看幾乎沒動過的早餐,「你該看看他們送來的早餐:麵包卷、鬆餅,還有——」
「全是澱粉!」
艾麗大笑,「爸,不是吃的問題,只是工作不順,進度緩慢——」
「你什麼時候可以回家?」
「我不知道,你該看看我得過目的那些文件有多少。」
「文件不應該令你困擾,而且,你總能從中學到新的東西。」
「我會朝這方面去想。」
「艾麗,想想你有這樣的機會要好好珍惜。」
「也許我該繫上圍裙在你身邊洗碗盤呢!」
「你在廚房裡是學不到什麼東西的。」
格斯總以這句話打發她,然後她向老爸道了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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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下午,艾麗在倉庫消磨了幾個小時,等她出了倉庫才發現已經天黑了。她開上湖濱大道。朝暖爐居駛去。法拉利在車道上,屋子的每一扇窗都開著,她走到後門口時,聽見一個溫柔的女聲自廚房傳出。
她的腳步聲驚動了屋裡的人。現在要後退也來不及了,她只好敲敲門。「康恩?」
他開了門,艾麗步入廚房。
「抱歉,我該先打電話的,只是我——呃,迷路了,然後我發現自己就在附近——我想你也許可以給我一杯咖啡——」
她邊說邊看著站在小餐桌邊的另一個女人,她正在為廚房裡的盆栽換新花盆。她有一頭銀髮、滿臉皺紋,但面容慈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