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本橙回頭。「什麼事?」
「我只是想告訴你,有什麼事情,我們就電話聯絡,你放心,大偉哥會永遠站在你這邊的。」
莊大偉幾句話,突然讓安本橙覺得有些好笑,她只是去工作一個月,又不是去什麼龍潭虎穴。她朝他揮揮手,登上車座。
「你比豪美社區重要多了,我會永遠支持你,千萬不要忘……」
煩死了!歐石楠蹙著眉頭想。若不是看在安本橙的面子上,他難保不會拿團紙塞進那只「裝大尾」的嘴裡。不等莊大偉把話喊完,一確認安本橙扣好側邊安全帶,歐石楠便一踩油門,凌志休旅車像箭般駛了出去。
從右後視鏡看,猶可見一隻伸長的手猛揮著。
歐石楠非常安靜,一路駛出內湖前往市區,近三十分鐘車程他都沒有說話。剛開始還以為他當她是空氣,可是停了幾個紅綠燈之後安本橙發現,不對!不是這樣。
每遇紅燈,無須看眼前車況時,歐石楠便會側臉斜瞟安本橙,他眼神之專注、之詭譎,讓一旁的安本橙倍感忐忑——不完全是害怕跟緊張,應該說,是一種很奇怪的興奮感。從小到大從來沒有人用這種眼神看她,彷彿當她是解剖台上的待宰物,有一種玩味、驚奇的成分在裡頭。
當歐石楠用那種眼神看她,安本橙發現,自己的左半側身體便像通了電似的,每個毛細孔都騷動不已。
他到底在看什麼呢?
安本橙手足無措地檢視自己。沒啊,身上的白襯衫沒髒,每個扣子也都確確實實扣著,頭髮嘛——她藉著透著夜色的墨黑車窗檢視自己,沒在自己頭臉上看見異狀,卻又再次瞥見歐石楠探究的目光。
突然,她有些惱了。
有什麼話就說嘛,老這樣悶聲不吭瞪著人看,多沒禮貌!
雖然心頭這麼想著,可到嘴的話,又變成另外一款。她還是不習慣指責別人。
「你……是不是有話想說?」安本橙垂著頭囁嚅道。
「沒有。」他簡短地回答。
那幹麼老盯著她看?安本橙皺起了眉眼。「可是,你看起來像有話要說的樣子……」
「你見過我幾次?這麼點時間,就能讀懂我的表情?」
安本橙沒意料他會這麼回應,猛地抬頭直視歐石楠表情,他俊逸的眉眼中藏著一抹譏誚與好奇,教她心頭一震。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話。」兩人四目相視一會兒,安本橙首先敗陣。她實在摸不透歐石楠詭譎的心思。是摸不透,也是不太敢摸透,感覺好像太過靠近,就會被扯進什麼無底深淵似的。在他身邊,她完全失了平常容易自得其樂的心境。
「你真的這麼想?」綠燈亮起,歐石楠腳踩油門繼續前行,再轉幾個彎,他家就到了。「我看到的不是這樣。」
「什麼意思?」安本橙眨眨雙眼。
「你的眼睛告訴我,你不喜歡我盯著你看。」
被看穿心思,安本橙臉頰驀地脹紅。她囁嚅地幫自己辯解:「這種事,任誰都不會喜歡的吧。」
「不會,我就不討厭你看著我——」說到這,歐石楠突然揚高手和外頭警衛揮了下,前方柵門升起,銀白色凌志休旅車順著車道往地下室駛去。直到停好車,歐石楠才轉過身,再次直視安本橙說:「只可惜從剛剛到現在,你看著莊大偉的時間,都比看著我多。」
這種話,在點著蒼白日光燈的停車場內聽到,別有一番恐怖感受。安本橙眼睛順著歐石楠的手往上看,突然有種他會做出什麼奇怪舉動的畏懼感。
但他沒有。黝黑眼瞳一攫住她視線,歐石楠出乎意料地朝她點了點頭。「記住,跟我說話的時候,眼睛看著我。」說完,他率先轉身下車。
耶耶?直到車門「砰」一聲關上,安本橙中斷的思緒突然間活躍起來。
原來他剛做了那麼一堆動作,只是為了想要她正眼看他?!
不會吧……
轉過身發現安本橙仍動也不動,歐石楠蹙眉催促:「下來啊!」
「啊,噢,我馬上就出來。」
安本橙這才急呼呼地解開安全帶扣,尾隨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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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要窺探一個人的內心,看他住的房子擺設準沒錯。以他不多話又冷淡的反應,進門前,安本橙已經做好準備,猜想不會看到太過浪漫華麗的裝潢擺設,可當門一打開,她仍舊大吃一驚。
歐石楠很有錢,從他公司的規模、身上的衣著、手上的表、所開的車子,還有房子所在的地段,安本橙確信他決計不是那種外強中乾型的繡花枕頭。可是放眼一望,卻是一片空蕩。
冷調的灰色清水泥鋪滿地,擺的是顏色森冷的黑色木料桌、黑色木料櫃,長沙發椅套是白色的,丟在上頭的抱忱也是白的,頭頂上掛的燈是復刻版的白熾燈泡,兩排一共八個。落地玻璃窗上沒裝窗簾,站在裡頭清晰可見外頭風景。沒有植物、沒有人氣、沒有可愛小巧的擺設,空蕩蕩的屋裡只有著安靜及似無盡頭的冷清。
安本橙轉頭望著歐石楠,眼眸不自覺流露出心疼的反應。似乎無感於她的情緒,歐石楠一臉淡漠地走了進去。
他打開一扇墨黑色木門。
「你房間。」然後手指房子最底端。「最裡頭是我房間跟書房,沒我允許,不要靠近。」
安本橙走到自己房門口探了一下,正想開口問關於早餐還有整理等等問題,身一轉卻看見歐石楠已開門走進底端的房間裡。本想過去敲門,但一想到他先前的提醒,安本橙摸摸鼻子,逕自將行李拎進房間裡。
約莫三十分鐘後,正在房間整理行李的安本橙聽見敲門聲,她放下手裡的襯衫,走去開門,外頭是已洗好澡換上黑緞睡衣的歐石楠。
「幫我按摩。」他將手裡的苦橙花精油塞進她手裡,接著轉身離開。
她該跟上嗎?望著翩然離去的背影,安本橙心裡突生一絲猶豫。
「你還站在那做什麼?」走進房門才發現安本橙動也不動,歐石楠不禁蹙起濃眉催促。雖說他平常耐性不多,但還不至於像今天—樣煩躁,全都是因為頭痛。
每天晚上差不多都這樣,累積了整天的疲倦會在他步出辦公室時一下湧上,他得耗費許多精力去控制,才不至於被疼痛淹沒。以往,歐石楠習慣以吞服安眠藥做為抵抗,可最近他發現,一顆半的安眠藥量已失去效用,睡不到三、四個小時,便又乍然驚醒。
「噢。」安本橙像小媳婦似的急急奔去,心裡直嘟囔。他也太過惜言如金,忽然間丟下一句話便轉身走,走的方向又是他先前警告不得進入的「禁區」,她怎麼會知道他希望她跟上!
走進歐石楠房間,安本橙再度被裡頭冷清的氣息擊倒,她暗抽了口氣。
半壁原文專書排排堆列在黑木料書櫃上,書櫃前方是一張偌大黑色木桌,上頭電腦、傳真機,印表機等等東西一應俱全。書櫃旁邊是一隻白金製的大型保險箱,然後就沒了。這是房間左半邊的所有擺設。而右半邊,是一盞黑色立地燈,一張鋪著灰色床單的雙人大床、灰色枕頭套、灰色棉織薄被,然後也沒了。
安本橙目光移上歐石楠背影,他正背對她平躺在床上。
「快幫我按摩吧,頭很痛。」
他聲音裡的痛楚像只手扭痛安本橙心房。
「好。」安本橙先是應了一聲,又突然停下腳步。「你等等,給我五分鐘,我馬上回來。」
話說完安本橙急忙奔出歐石楠臥房,回到自己房間,拎著從家裡帶來的花草茶包跟精油蠟燭來到廚房。廚房熱水瓶有水,她丟了一包洋甘菊茶包衝開之後,便端著茶杯跟蠟燭回到歐石楠房間。
點燃蠟燭,一股淡淡柔美的苦橙花香氣立刻溫軟了冷肅的臥房氣氛,安本橙端著茶杯來到歐石楠床邊,他蹙眉盯著她看。
「搞這些東西……」幹什麼呢!他要她按摩,她就乖乖按摩,不就皆大歡喜?
「這些東西很重要,一定要喝。」安本橙眼裡流露出少有的堅持,而且是堅若磐石般的確定。
歐石楠黝黑眼瞳和她互望了幾秒,竟然,順從了。他坐起來乖乖將茶喝了一半,才又躺回床上。
安本橙微笑地旋開苦橙花精油瓶,倒了一點在手心輕輕搓揉之俊,她站到床頭,開始按摩歐石楠額頭兩側。
當她手指再次觸上他額頭,歐石楠不由得發出一陣舒坦的低吟。
真的好棒,這雙手,簡直具有魔力……
她的手指就像把齒縫極大的梳子,三兩下便把糾結在一起的神經結勻開。額頭、下顎,然後是脖子。當她手指移到頸背上,被睡衣領口擋住時,不待她開口,歐石楠便自動將扣子解開,讓她手指順利滑進衣領。
一陣輕輕地喘息在他頭頸上方傳來,側頭閉眼享受的歐石楠微睜開眼眸,一張認真的美顏映入眼底。瞧她按摩按得多認真,布在她額上的細小汗珠,和脹得粉紅嫣嫣的俏瞼即可證明。覷著她專注神情,一股淡淡的暖意,驀地湧上歐石楠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