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姚瑤,這個笨人中的最笨,那莽撞愚蠢的行為又勾起他心底一股火,讓他忍不住豁出身份罵了出來。
但結果……姚瑤果然還是無法瞭解他的苦心。她困惑地搔搔頭。「可是那些事情如果不去嘗試,又怎麼知道結局是好、是壞,未來會不會後悔?」
「如果妳沒有腦子去判斷一件事情施行後的結果,那就乖乖地聽從聰明人的安排,照著做就是。」
「那不就成了一個傀儡娃娃?這樣的人生還有什麼樂趣?」
「所以妳覺得那種跌跌撞撞的生活很有趣?那種明知會失敗也要去做的行為很了不起?那種認定目標就義無反顧的個性很棒?」
「嗯……老爸,你的問題太深奧,我從來沒有想過,你讓我思考一下喔!」她就這麼站著,看看天花板、看看地板,一會兒又瞧瞧四周的牆壁。
那火爆的爭執一停頓下來,丁兆的腦子瞬間清醒了。他是個聰明人啊!幹麼跟頭笨豬說道理?簡直比對牛彈琴還愚蠢。
他又舉起手,準備叫人把姚瑤轟出去。
姚瑤突然跳起來。「我想到了,這麼說吧……就好像我種田一樣,這個成功的果實如果不是自己種出來的,吃起來就沒有那麼甜了。」
丁兆高舉的手慢慢地放下,沈吟片刻,帶著冷淡的聲音說:「妳的意思是,阿絡違背我的命令是他想自己創出一片天,他不願做個承繼先人成果的二世子?」
「好像不是耶!」照姚瑤對丁絡的瞭解,丁絡真正介意的是……「丁絡不太喜歡你的一些做事方法,他有他自己的一套想法。」
丁兆冷笑一聲。對於自己的兒子,他難道一點都不瞭解嗎?那是騙人的。
「人無橫財不富、馬無野草不肥。阿絡永遠不明白這個道理,他以為就憑他一雙手死幹活干,就可以闖出一片天?別作夢了!」
「真的是這樣嗎?」姚瑤想起丁絡送給她那筆用來彌補姚家損失的金錢,那幾千萬的財富,她相信丁絡的為人,那些錢一定是他正正當當得來的。而丁絡才幾歲,卻有辦法做出這樣的成績,丁兆顯然太小看兒子的能耐了。
丁兆啐了一口。「他那些小把戲,我一根手指頭就可以玩死他。」
「當然,你明瞭他玩了些什麼,你想調查他太容易了。既然如此,你應該知道他是如何玩出他那些小小成就的。而這個局面在你眼裡也許不算什麼,可是請你用一般人的眼光去衡量,丁絡的小把戲真的那麼沒用嗎?他才三十五歲,如果讓他把這個小把戲一直玩到同你一般的年紀,那又會是一個怎樣的局面?請你仔細評估一下。」
丁兆驀然無語了。他既然調查了丁絡,自然清楚丁絡和龍易飛是靠什麼起家的,那一家小小的、網路上的虛擬商店,他真的不懂,那種東西怎麼會賺錢,偏偏,它們卻讓丁絡和龍易飛賺飽了荷包。
當然,那些錢在他眼裡實在不值得一提,他用一天的時間就把那些小東西給玩完了。
可那是因為丁絡和龍易飛只經營了十年,他們還沒有真正地培養出自己的人脈與勢力,於是,他可以利用自己的優勢打擊他們。
如果再多給丁絡和龍易飛一、二十年時間去打拚呢?結果會不會逆轉?
丁兆想起了自己的父親,那個黑道老祖宗臨死前的叮嚀:暗路走多了總會碰到鬼的,收手吧!別再讓丁家每一代子孫都落個不得善終的下場。
倘若丁絡真的可以用正當的手法為丁家創出一片天地,那麼……丁兆真的要扼殺他嗎?
一時間,丁兆的心情又煩又亂。「阿絡在陽明山。」他隨口念了一串地址給姚瑤,還是叫保鏢把她給轟出去了。
第八章
姚瑤依著丁兆給的地址找到了丁絡,那傢伙居然在墾地。
她看著這處前身應該是座度假中心,但目前已被廢棄的地方,一幢豪華大廈位在正中心,週遭是一片美麗的園林,鮮花叢中點綴著幾座小小噴水池,數尊華麗的白玉石雕像,豐收女神、戰爭女神,還有最最美麗的女神維納斯,她們窕窈的身影守護著這座富麗堂皇可比宙斯神殿的處所。嗯……這應該是它原本的樣子,不過因為年久失修,大廈的牆壁上爬滿籐蔓,所有的窗戶都是烏黑一片,園林中的野草長得比花還多,更別提那些水池裡的積水黑得像墨,散發的味道讓人遠遠聞到都反胃。
姚瑤心裡湧起對建造出這座度假中心的人無比地佩服。
瞧瞧那遠山翠巒、四方風光齊入眼簾,那是何等清靈的自然景致?怎麼會有人想把這裡弄成一座黃金碉堡?完全不搭嘛!
丁絡偏偏要了這樣一塊地方,說是要開啟他人生中的第一份實體事業。
可能嗎?她極度懷疑,這種地方除了炫耀,根本沒有絲毫娛樂價值。想要在這裡開個俱樂部招覽那些有錢人來消費,很難、很難。
但丁絡似乎下定決心要做,他也沒請人幫忙,她估計以他目前僅剩的資產,是沒辦法請工人了。
他就自己拿著那使不慣的鋤頭,在那塊黑色的土地上緩慢地掘著。他使力的方法根本不對,姚瑤敢拿她的腦袋來賭,照他那個姿勢來鋤地,隔天他全身筋骨一定會痛到連床都下不了。
「真是笨死了,連鋤地都不會。」她低聲罵著,眼裡卻洩出了濃濃的、好像糖蜜一樣的溫柔。丁絡本來可是個大少爺,想想丁宅那豪華周延的佈置,恐怕丁絡這輩子還沒拿過比筆更重的東西。
姚瑤不知道,丁絡有一陣子跟丁兆搞叛逆,被哈佛退學,曾經去餐廳打工洗盤子呢!
她現在就看到一個養尊處優的大少爺,讓寒風凍得耳朵、鼻子都紅了,千辛萬苦舉起那把大鋤頭,掘一下,也就翻出幾公分深的地,要讓他把這整片山坡重整一回,恐怕他做死了也辦不到。
他……都是為了她啊!若不是要幫姚家擺脫掉丁兆的詐騙,丁絡怎會落到這步田地,他應該還好端端地坐在家裡,茶來伸手、飯來張口。
她看著他一下一下鋤著地,眼眶不知不覺紅了起來。
丁絡耳尖地聽到她的聲音,抬眼望去,見著她立在風中的身影,那靈秀自然的姿態彷彿整個融在這天地間。
當她翩然向他走近時,她短短的頭髮在風中翻飛,鼓蕩出一幕秋收、那稻穗低垂蕩漾的景象。
他感覺心頭所有的凡塵俗氣都被洗滌得一乾二淨了,剩下的只有最純粹的、對她的仰慕之情。
「妳怎麼知道我在這裡?」他抓過掛在樹枝上的外衣披在她肩上。「風有點大,小心著涼。」
她扯緊了衣領,聞到上頭淡淡的汗味,不是很宜人,然而,他的心意卻是真誠的,讓她心湖蕩起片片漣漪。
「我去你家,你父親告訴我你在這裡。」
聽聞她去了丁家,他整個人跳了起來。「妳竟然去了──天哪,妳還好吧?那些保鏢有沒有對妳做什麼?!」
「那些保鏢能對我做什麼?不過就是把我丟出來罷了!真是夠粗魯了,摔得我手腳都瘀青了。」她喃喃抱怨著。「但你老爸似乎不太好,我們吵了一架,然後他就變得有點呆呆的,你要不要打電話回去給他問候一下,我怕他氣得爆血管,那我罪過可大了。」
丁絡聽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小瑤,聽我說,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如果沒有我的陪同,妳千萬別一個人去我家,好嗎?」
「幹麼?你家是龍潭虎穴啊?不過就是守衛多了點,到處有人在監視竊聽,超級沒自由,其他的……我瞧也還好嘛!」
他面色一陣陰鬱,半晌,輕頷首。「我家那些守衛美其名為保鏢,其實都是道上的流氓、混混,什麼壞事都幹得出來。所以……日後妳見到他們,有多遠妳就走多遠,明白嗎?」
她頭皮整個麻了。「上帝啊、佛祖啊!把那麼多壞蛋放在家裡,你們怎麼住得安穩?」
他忍不住苦笑起來。誰教他父親丁兆就是最大一尾流氓呢!流氓窩裡不養流氓,那要養什麼?
「算啦!」以她一個普通人的出身,怕是一輩子也無法瞭解黑道中人的想法。「我以後不再去你家了,不過你到底要不要打電話給你老爸?我跟他吵到最後,他兩隻眼睛直愣愣的,好像突然間變呆了一樣,你說他會不會是得了老年癡呆症?」
丁兆的奸狡都快比過千年妖狐了,他會癡呆,那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丁絡拍拍她的肩安慰她。「放心吧!我父親不會有事的。倒是妳,小瑤,丁家的事不是妳可以攪和進來的,所以……妳還是走吧!永遠、永遠都不要再跟任何一個姓丁的扯上關係。」
她低下頭,踢著地上的石頭。「那也包括你嗎?」
她不懂情、不識愛,可是一天不見他,她吃飯就沒了滋味,三天不見他,她連覺都睡不安穩,一星期不見他……她覺得思念變成了一條蟲,正拚命往她心坎裡鑽,鑽得她胸口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