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林立薇成了張亦樵閣樓裡的常客。冷峭的寒冬,他們品茗、閒談;初春,他們上陽明山賞櫻,回來後,張亦樵繪畫——
林立薇欣喜地發現,張亦樵的畫中有她!張亦樵雖在心中告誡自己不可逾矩,但相處久了,他愈發現林立薇是那麼善良,令人不忍心傷害、欺騙她。
她那麼單純,令人時時刻刻想保護她。跟她相處,不須客套,反而可以讓他忘憂;張亦樵常情不自禁地凝視著林立薇的倩影,以及她的一顰一笑……唉!
他怎能只當她是小妹一般看待?他要她呵!只是——想到他的家境,他實在不能保證能否給她過優渥的生活;一想到他的立薇要跟著他吃苦,他便心疼了……
從言談中,他知道——林立薇雖是獨生女,但她的父母並未放任、寵溺她;因此,林立薇並不驕縱、任性,他們把她教養得很好。
林立薇的父母十分開通,因是白手起家,沒有門第的觀念;但是,張亦樵想:立薇畢竟出身豪門,從小她就是溫室裡的百合,她必不能與他一同胼手胝足,過著與世無爭的平淡生活,而這卻是他想要的生活方式——為此,張亦樵矛盾極了!
看著心愛的人時常緊蹙著眉,林立薇有些不解。這幾個月,是她此生最快樂的時光了,只因能與心愛的人在一起,小小斗室才充滿了溫馨;雖然她家中寬敞舒適,父母和藹貼心,但她待在張亦樵這裡的時間愈來愈多了。
她知道她在張亦樵的心中只是一個不解世事的小妹妹,但她不管什麼,只求能與他長相左右,能這麼近距離看著他,她就心滿意足了。
經過這些日子來的相處,她更發現跟他在一起很有安全感。他學識廣博、談吐不俗、謙謙有禮、氣度不凡,與他談天,林立薇常常聽著聽著,便用一雙癡迷的眼瞧他——呵!她好愛他!她從不知道愛情的力量可以令人瘋狂至此!
她已經跟她媽媽提過他了。從小,她爸媽就對她無微不至地照顧,傾心關愛她、保護她,但也尊重她、教育她;她何其有幸能生在這樣一個幸福的家庭!
她媽媽尊重她的一切選擇,還要她從日常生活來觀察他的舉止;她媽媽希望她別被戀愛沖昏了頭而識人不清,她媽媽還讓她有空帶張亦樵到家裡去……但,為什麼他有時會皺著眉不發一語?難道又在嫌她打擾了他?
每當此時,她總靜靜地坐著,連大氣也不敢喘,深怕被張亦樵趕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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驪歌高唱的六月,莘莘學子告別一個求學階段,揚帆再起。鳳凰木張著艷麗的橘紅,昭告天下,炎夏已到。
今天是畢業典禮,一早就有穿著學士服的畢業生在校園各角落裡拍照留念,為他們的學生生涯譜下句點。
章青也早已妝扮妥當。維揚今天畢業,他父親因為要開會而不克前來,晚上則在飯店宴請若幹好友,一則,慶賀他順利畢業;二則,再過幾日,他就即將入伍,踏入人生另一階段。所以,維揚說,今天她是陪他參加畢業典禮唯一至親的人——老婆嘛!不是至親,那什麼才是?
這維揚——章青笑著搖搖頭,他愈來愈貧嘴了!這半年多來,他們的感情增進不少,雖然仍是相聚不多,但彼此心中都有對方,這便就是促使她更努力的動力了。誠如維揚所說——兩情若是久長,又豈在朝朝暮暮?唉!她心中想的,全是維揚啊!
畢業典禮尚未結束,方維揚便從冗長、燠熱的會場中逃了出來,他不願讓章青等太久。開車帶著章青遨遊北海岸,他們來到沙侖海水浴場戲水;章青真的是麗質天生,雖然身上一襲保守的連身泳裝,但姣好的身材已是一覽無遺。從她自更衣室出來,她那充滿青春的氣息,加上潔白細緻的皮膚,早已引起多人的注目。方維揚看著章青,心中又驕傲又有些生氣——章青是他的,他連別人看她的眼光都嫉妒!
他拖著章青嬉戲於沁涼的大海,藉由涼涼的海水來澆熄他的熱情,澆熄他不成熟的妒意;方維揚狠狠地在水裡擁吻章青,他要章青!在入伍前夕,他仍對章青沒有信心,這使他顯得有些焦躁不安,他更不確定他們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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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亦樵也畢業了,他那含辛茹苦、純樸謙卑的母親遠從中部的鄉下轉了幾趟車來參加大兒子的畢業典禮——她終於可以告慰他的英年早逝的老伴在天之靈了。
這些年,她咬緊牙關地苦撐著,終於熬到張亦樵大學畢業了;再等幾年,等張亦樵做了事,她身上的擔子就可以卸下了。
張亦樵介紹了個女孩給他的母親認識——千金大小姐哪!她身上那一套白色的輕紗,質料極佳,剪裁合宜,一張笑臉迎人,唇紅齒白,活像個洋娃娃。
亦樵真是有辦法,有個這樣漂亮的女朋友——只是,他母親在心中暗忖:高攀得上嗎?這樣的女孩子願意跟著亦樵吃苦、打拼一輩子嗎?唉!別想那麼多了,亦樵一向有能力、有辦法的,她相信她兒子的眼光,只要年輕人好,她是不會有什麼意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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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海水浴場回來,章青匆匆梳洗整裝,方維揚說好六點來接她的。
入伍在即,她感覺出方維揚有些情緒不穩,或許是即將踏入人生的另一個新的里程吧!有時,她感覺得出他的霸道——霸道得近乎無理,但章青總是盡量配合他。離情依依,能多一分鐘相處,她都珍惜,怎會因這些小事而惹得雙方不快?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方維揚尚未到。突然一聲:「章青,電話。」將她喚了出去——是方維揚打來的。
「章青,我是維揚,你……你準備好了嗎?」
章青感覺得出方維揚的聲音有些吞吞吐吐。
「嗯!準備好了,有什麼事嗎?」
「嗯——是這樣的,我爸爸不知道我也邀請了你,他覺得……他覺得今天是我們家人的聚會,或者……或者你改天再參加……章青,對不起,是我沒弄清楚,改天,改天我們再好好聚一聚,好嗎?那……那我就不過去接你了,你自己好好去大吃一頓,我請客,好嗎?喔!章青,對不起,你不可以生氣喔!你會生氣嗎?」
「不會啦!」章青失望得很,但一向善解人意的她,隨即又換上了輕快的語氣說:「去吧!維揚,我沒事,好好地與你的家人聚聚,你也好久沒陪陪他們了。放心,我不會餓著自己的!」她嘴上如此說,但心底仍有一絲悵然。
「好!那我吃完飯再去找你,拜!不生氣喔!」方維揚總算放心地掛上電話;他就知道,他的章青一向善解人意的。
方維軒冷眼地看著他的大哥掛下電話;他不解,為什麼他大哥不極力爭取帶章青出席?吃一餐飯並沒有什麼,他老爸擺明了把章青當成外人,難道他大哥那善於唸書的腦子會轉不過來,不明白老爸的用意?或者,是他的章青太會體諒他,對他太有信心——想到這裡,方維軒不禁嫉妒起他老哥了,他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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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期結束,送走了理了小平頭的方維揚,章青今夏準備留在台北。她打算搬出宿舍,租個小房間;也打算利用暑假,給自己找份臨時性的工作,嘗嘗打工的滋味,提早當社會新鮮人。
看著報上的求才啟事,章青心中仍惦著方維揚。方維揚還需到新訓練中心受訓一段時間,然後才下部隊;這一段時間,他們可能沒辦法聯絡了。一方面,章青希望方維揚能少受點苦,分發到一個輕鬆的單位;另一方面,章青又矛盾地希望嚴格的軍旅生活能讓方維揚更成熟、更有擔當。
宋曉玉仍把握最後一個暑假上山服務;看她愈活愈有目標,愈活愈有自主,章青好生羨慕。辦活動的挫折與經驗、人際關係的種種應對,讓宋曉玉雖不是功課頂尖、名列前茅的好學生,但是,她被訓練得更有定見、更有自信、更有能力規劃自己的未來;大學生活,她過得好充實。
反觀章青,她覺得她就像株菟絲花般地依附著方維揚,由方維揚走的方向來決定自己的未來;這是她自己的選擇,怨不得誰。
好快!去年此時,她與方維揚在山中相識、相知——呵!那一段彌足珍貴的時光,令她永遠難忘!
這一日,章青下班——她找到一份臨時助理的工作——一個一身白襯衫、黑西褲的中年男子,斂著一張臉,必恭必敬地站在她住處的巷口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