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就不用擔心水家無後了。」
姚爾爾深思著這句話,跟著張大了眼。
「大姊,妳在打什麼傻主意?」
姚衣衣撐起身子,不讓她扶,瀟灑的笑容下有著難以言明的深深情感。
「這不正好?我幫水寒生個娃,妳再和他成親,既不用擔心納妾,又不用擔心妳被虐待,這下兩全其美!」
姚爾爾嚇得血色全無,杏眼圓睜。
她不能這麼一相情願的!
「大姊,妳瘋了,這又不是兒戲,不是這麼蠻幹的!」
姚衣衣摸著寶貝妹妹的臉蛋,「放心,大姊不會讓妳不幸的!」
怎麼可能放心啊!
姚爾爾還要辯,闔上的房門突然被人撞開,姚彩衫氣喘吁吁的跑進來。
「水寒來了,他正在對面送東西呢!」
他這個當弟弟的很清楚大姊曾打什麼算盤,現今能讓清澄娶二姊之事暫停的緩兵之計,就是水寒了!
姚衣衣聞言一笑,如花臨水,是那麼的飄忽。
「這真是天注定爾爾和水寒的姻緣了。」
話一說完,姚衣衣快得讓人無法反應,一下床便動作飛快往門外衝去,姚爾爾見狀要攔,卻被姚彩衫給擋在門口。
「二姊,妳不准去!」他口氣焦躁地道。
望著那堅定不容撼動,什麼也不顧的眼,姚爾爾又想起華自芳那夜失去靈魂的背影,渾身的血液都涼了。
「彩衫,你不要胡鬧,大姊不知要做出什麼衝動事情呀!」她激動地喊著。
她有一種事態即將要不可挽回的不安預感。
姚彩衫還是用力地搖著頭,閉著眼,彷彿同時也被自己的良心折磨,一個徑地搖頭。
姚爾爾無計可施,被逼急了,她張口往弟弟的肩膀上死命一咬──
第九章
天一亮沒多久,就有長安酒客在等著兩家酒樓開張,聽著大街上震天的鼓噪聲,心想那必然是因姚衣衣和水寒而起,姚爾爾更是慌亂地奔跑著。
她也知道不可能衝破重重人牆到姚衣衣和水寒的身邊,於是跌跌撞撞跑上沽飲閣的二樓,推開了窗,朝下望──
立在街心,神色蒼涼得令人心疼的水寒握住姚衣衣的小手。
「誰說不重要?告訴我妳要嫁誰,給我個名字,我從此放棄娶妳為妻的愚蠢念頭!」
大姊到底和水寒說了什麼?!
心頭被人重重一擰,姚爾爾上半身探出窗外,她好不容易掙脫姚彩衫的阻止,不是想要看到兩人走上決裂的道路。
大姊懷了水寒的骨血呀!
「大姊,妳在做什麼傻事啊!妳該告訴水公子──」
還沒能說完,一掌已封住她的唇。
「二姊,妳別說話。」姚彩衫摀住她的嘴。
他很卑鄙他明白,但這事情再發展下去就無可轉圜了!
他看向對面,季清澄淡然的回視。
站在街心,姚衣衣硬生生地回過眸,她的目光中除了水寒,尚有站在京醉樓前,這樁娃娃親的一干男主角們。
她舉起了右手,「逍遙,我要嫁給樂逍遙。水當家,我姚衣衣求你,請你娶爾爾為妻!」為了讓水寒斷了娶她的想法,進而答應娶姚爾爾,她語氣堅毅的說。
聞言,姚爾爾拚命的搖頭,一顆心快要承受不了。
水寒臉色陰寒,他轉過身,朝著那俊美男子拱手。
「敢問樂兄,你是否要娶姚衣衣為妻?」
無數的眸箭射向樂逍遙。
樂逍遙微微一笑,目光觸及一旁眼神發直的楚小南,當著全長安人的面,他點了下頭。
「沒錯,我樂逍遙元月十五要娶姚衣衣為妻。」
樂逍遙話一出,姚爾爾的世界崩解了,在她的視線裡,彷彿所有人的動作都滑稽的停格,紛落不停的白雪蓋住了水寒的背影,正值少壯的水寒彷彿一瞬間蒼老。
許久──
「姚姑娘,水某先祝妳幸福,至於令妹,請恕水某沒這福分,請另尋高明娶令妹!」
水寒說完,俐落地上了馬車,抽鞭,頭也不回的奔向遠方。
姚衣衣按著肚子的背影好似想阻止卻無能為力。
「水寒!」
一聲淒厲的叫喚,消失在大風雪中。
姚爾爾的眼淚如斷了線般滾落,姚彩衫的手也放下。
「怎麼會這樣?怎麼可以這樣?」
姚爾爾喃喃自語著,不能自己淒楚地望了京醉樓前一眼。
在人潮之中,不期然和一個兩個月沒見面的男人目光對上,她什麼感覺都失去了,整個人徹底地碎成片片。
連看他一眼的資格也失去了。
她旋即轉過身,奮力推開姚彩衫僵硬的身軀,踉踉蹌蹌地往自己房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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願意相信她瞬間和他纏繞的眸光。
在被人聲驚醒沒多久,親眼目睹發生什麼事情,後腦勺仍莫名隱隱作痛的華自芳只一眼,雙腿便自有意識地移動了。
兩個月沒有見她,印象一直停留在她甜蜜窩進季清澄懷中,強烈撞擊心情的那一幕,卻沒想到她會用摻雜一絲特別情感的眼光看他。
那淒涼悲愴的眼神,那不堪一擊的眼神,那短暫如香氣纏捲上來,卻又在下一刻飄散的眼神,他並沒有錯過。
衝擊過大,她如泥流般的情感無法掩飾,直直奔向他。
又甜又苦、又愛又恨全包含在那一眼中,她不可能對他沒有絲毫情意!
還有一點昏沉的腦海,又浮起姚衣衣求水寒娶姚爾爾的畫面。
他直覺姚爾爾會拒絕他的求親,是為了姚衣衣。
華自芳在心底怒罵那時笨得只看姚爾爾,卻沒注意到週遭發展的自己。
明明不是個遲鈍的人,卻被愛沖昏了頭,愛上了一個不會為自己著想的女人,還敢忽略了外在情勢。
他真蠢!
心急如焚之下也顧不得撞倒了誰,震於他的喝問,被捉住的僕婦指引了他方向,他猛地推開一扇精美雕花木門,在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後,他負手闔上門,不容任何人來打擾。
突地──
「彩衫,我不會原諒你的。」
冰冷得如同能打落所有花蕾的北風,狂烈而陰厲的聲音吹向華自芳,他抬手硬扳轉那認錯人的小小身子。
姚爾爾只有極微弱的心頭一跳。
這兩個月來,她極力避免的就是再見到他,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鎮日鎖在後院樓裡,以為見他一面就會崩潰成沙。
但是,再見他,任何感覺都淡漠的此刻,她的心海幾乎波瀾不興。
說得也對,在親手毀掉姊姊的幸福之後,或許心灰意冷還不足以償還她的罪孽。
她根本不該出生。
「爾爾,妳喜歡的是我,而不是季清澄,對不對?別再自欺欺人了!」華自芳說得信誓旦旦。
姚爾爾挑眸,淺笑。
喜歡他又如何?也不能讓大姊得回錯身而過的幸福。
「我不喜歡你。」她淡淡地道。
抹煞一次還不夠,她要親口再抹煞第二次,讓芳心活生生血淋淋一痛再痛,以為贖罪。
華自芳微勾起唇角,輕柔微笑。
「我曾看著妳迎面走來,心意轉變朝向我,若現在妳已經不喜歡我了,那我要知道妳是在什麼時候,心情有了變化的。」
莫名其妙的問題如同一盆冰水澆下,姚爾爾痛到無法凝聚的神志,微微集中了些,她和男人四目相對,綻放一朵冰冷笑花。
戲要演下去,總得連貫吧!
「我無法生育。」
「我並不在乎!」
姚爾爾掙脫不了,笑容更加冰冷。
「華公子,你知道北方有一道牆嗎?」
華自芳沉吟了一會兒。
「前朝修築,東起紫河,經朔方、靈武,直至榆谷以東的長城嗎?」
姚爾爾微頷首,「咱們在樓裡看不到吧?」
微揚的詢問語氣讓華自芳鄭重地點頭,她的飄忽神情就像在作夢一樣,穿透了他。
「可是就算看不到,但只要咱們一直走,一直不停下來,有一天一定會狠狠撞上那道牆,那道真實存在,並且逼得咱們不得不停止,即便是妥協,但只要蠢動一衝撞便又頭破血流的牆。」
她掙脫男人的大手,轉過身去,什麼都不想看了。
「咱們都得向現實低頭,不是你不在乎這件事就能善了,我不想再承受你的溫柔,我擔當不起,與其最後傷痕纍纍再來放棄,還不如在還能夠全身而退的時候,不憎恨彼此之前分開,從頭到尾,我都不是為了你,而是為了我自己,不再愛你是為了留有最後、也最原本的我,只求自保是我的生存之道,愛人只會讓我迷失。」
華自芳的溫柔,讓她失去了貪婪的權利,姊姊的失落,讓她失去了愛人的心,她只能使人不幸,活著,就往下沉,無止境的沉吧。
說什麼傷人的話都無所謂,靈魂已經是黑色就不可能再髒,讓他走出自己的生命不再眷戀,是她最後的心願。
她沒有資格被愛。
被恨反而是一種解脫,若是被他所恨,更是恩典。
無邊無際的靜默蔓延著。
久到她以為男人的出現只是她的幻覺,正想轉身之際,一聲清脆破裂聲音響起,伴隨著極強烈的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