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絳雪,你我都是女人,應該瞭解身為女人的苦。」玄霜在沉默了許久之後,才緩緩開口說道。
「我知道翠兒很可憐,可是先莫說那簪是二夫人留下來的,就說若是哪天我們無法再在莫家堡待下去了,那簪對我們也太重要了。」
絳雪畢竟是婢女,在常府也算是見過一點兒世面,對於世態的炎涼心有所感,總是得多為自己打算些。就像剛剛,她也很同情翠兒,可是卻不會衝動的將她們僅有的財產拿去助人。
「娘會同意我這麼做的。」玄霜走近一株茶樹,輕輕的撫著樹上開得燦爛的茶花。心中想的卻是剛剛翠兒苦苦哀求的模樣,自己真的錯了嗎?或許是吧!但她卻不後悔,這是她僅能做的。
就算她的心已冷,可是卻不必得同情起和她有相同處境的翠兒,同樣的被人當成東西叫賣,那種感受哪是別人體會得了的。
絳雪還待要說些什麼,可是……算了,做都做了,總不成再去把簪給拿回來吧!反正那簪是姊姊的,怎麼處置她也無法多說什麼。
她暗地裡思緒轉了轉,將談話的重心移到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上。「姊姊,我們來莫家堡這麼久了,你有什麼打算?」
「絳雪,你喜歡現在的日子嗎?」玄霜輕聲問道,雙手仍不停的輕撫著那朵茶花,而那茶花彷彿能體會她現在紊亂的心情,硬是在她的輕撫下飄然的落下了幾辦花辦。
「很好啊,沒有什麼煩惱的。」絳雪聳了聳肩,略微思考了一下答道。「這裡的人待人都很好。」
現在的日子雖然沒有錦衣玉食,但是很平靜;雖然她依然還是一個丫鬟,可是卻沒有像在常府時,三不五時的就有人前來挑釁。所以比起從前的日子,她還真的寧願選擇現在,至少她不用時時看到二夫人和小姐被常大富毆打,也不用常常看到她們被大夫人污辱。
「如果可以,你願不願意在這兒待一輩子?」玄霜再問。
「嗯!」絳雪點了點頭,雖然不知道姊姊為什麼這麼問,可是她還是誠實的答道。
「如果我說我想要放棄報仇,那麼你想娘會同意嗎?」玄霜這個問題隔了許久之後才吐了出來。
來到莫家堡的日子不算短了,在這幾個月中,她想了很多,想著娘留給她的遺書,想著娘自盡的用意。
或許娘是不希望她報仇的,所以她最近總是夢到娘來到她的夢中,要她好好快樂的活下去,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心眼。
「會的,會的!」絳雪很快的接下她的話,很開心姊姊終於想開了。「二夫人一定會同意的,她不會希望姊姊為了報仇而失去大好的人生。」
絳雪的話讓玄霜再次的陷入沉思當中,玄霜憶起每一晚娘總是在她的耳邊說著,希望她能快樂,或許……她本不是嗜血之人,當初會誓言報仇是因為常大富欺人太盛,讓她娘無端失去生命,而如今經過時間的沉澱,很多事情已不如那時候的堅持。
再者,剛剛的那一幕讓她看到了人心的殘忍,她這才認清,原來這世上有更多的男人有著像常大富一樣的想法,連親生女兒都可以狠心賣入青樓。
對這個以男人為尊的社會,她是徹底的死心了,報了仇又如何?那並換不回娘的生命,更不可能改變這個社會,不是嗎思緒不停的轉換,玄霜將目光自茶花上移至絳雪年輕的臉龐,心中已然下了一個決定。
「絳雪,既然你這麼喜歡這兒,那你就待在這兒吧!」玄霜話一出口,心情自然輕鬆了起來。
「我不要!」聞言,絳雪倏的警覺了起來,連忙拒絕道。「我要跟姊姊在一起。」
「我對塵世已無眷戀,城外剛好有一座寺廟,姊姊想去那兒修行。」玄霜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不可以。」絳雪著急了起來,姊姊怎麼可以有這樣的想法呢?「姊姊還這麼年輕,怎麼可以出家呢?」
好不容易姊姊才放棄了報仇,自己原以為能跟她一起好好的重新來過,但卻沒有想到她的盤算竟是這般。要是真讓姊姊這麼做了,二夫人在天之靈絕對不會原諒自己的。
「我心意已定,明天就是月底,後天一早我就離開。」玄霜以不容反駁的語氣說道。
「那絳雪跟姊姊一起去。」知道她的性子向來說一是一,絳雪也只有退而求其欠了。
「你就留在這兒吧!我是去修行,你跟來做什麼?」玄霜毫不猶豫的拒絕了她。「更何況我就在城郊,你若想來看我,隨時都可以來。」
「我要陪著姊姊。」絳雪還是堅持著自己的想法,她這條命本就是姊姊的,那麼不管怎麼說,她都得跟著姊姊。
「記得在離開京城時,你是怎麼答應我的嗎?」玄霜的面色一冷,語氣嚴厲了起來。「我說過出了京城,一切都要聽我的。」
「這……」絳雪霎時無言,一張小臉急得通紅,但就是不知該如何說服她。
「就這麼決定了。」玄霜說完了這句話,頭也不回的離開,去做自己該做的事情。
絳雪則是呆怔在原地,一顆心忐忑得不知如何是好。
玄霜緩步的往堡主的書房前進,一顆心懸得高高的,不知道為什麼堡主會找她前去問話。
在她已經決定放棄的時候,那個總是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堡主終於出現了,這是不是老天爺在跟她開玩笑呢若是這個召喚早個一日,甚至是早幾個時辰,那麼她會很高興終於有機會進行她原來的計畫。
可是,現在的她已經不想報仇了,那麼這個召喚也就沒有什麼意義了,甚至引起了她心頭一陣陣的不安。
在這種不安的催使下,平日總是能吸引她目光的花花草草,如今卻已不再能吸引玄霜的注目。
她的心頭一片的茫亂,走三步頓兩步,腦海中總是浮現著無數的為什麼真想就此離開這裡,可是她不能,因為現在她的身份還是莫家的奴婢,而堡主也還算是她的主人。
再者,為了絳雪,她也不能做出這樣的事情,否則只怕絳雪以後的日子會很難過。
在輾轉的思緒之間,走走又停停的她,終於行至堡主的書房門前,深吸了一個氣,才舉起手來輕叩房門。
那個不尋常的女子,到底到莫家堡來有什麼企圖?難道他的行動已經被發覺了,所以他們才會派人來這兒?可是那女子的臉上完全沒有任何的殺氣,更沒有陰邪之氣,怎麼樣也不像是行事不正之人。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莫驤雲兀自沉思之際,門外已揚起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他這才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好,待叩門聲響起,才沉聲說道:「進來!」
玄霜輕輕推開書房的大門,恭敬的走了進來,「奴婢玄霜,見過堡主。」
「嗯!」莫驤雲點了下頭,然後不再說話,只是一個勁兒的打量著眼前這個冷然的女子。
看著玄霜的形貌,莫驤雲不禁心中訝然,怎麼她的表情跟剛剛在花園中所看到的完全不同他第一次看到她時的那種氣勢早已消失無蹤,眼前的這個女子除了臉上的那一片默然之外,也只不過是一個尋常的婢女,雖然她並沒有婢女的那種誠惶誠恐。
這到底是他多心呢?還是這女子的偽裝太過高明玄霜等了好一會,見堡主不說一句話,在心理的壓力之下,她不禁抬起原先一直低下的頭。
這一看,她心中一驚,怎麼堡主這樣的年輕,不過是而立之年的男子,竟能發出這樣不怒而威的氣勢。
而那堅毅的臉孔上,兩道濃眉更是加深了他的氣勢,彷彿就是天生為王之人。
「不知堡主傳喚奴婢,所為何事?」玄霜勉強壓下心中的訝然,恭敬的打破沉默。
莫驤雲沒有說話,一個勁兒的盯著玄霜看,他知道他的眼光銳利,向來能讓心懷不軌意田的人無所遁形。
但是在她的臉上,他看不到任何不該有的情緒,她就像是尋常的婢女般,恭敬的垂首等待主人的命令。
「堡主……」玄霜輕皺眉頭,輕喊了一聲,想要避開那兩道灼熱的視線。「是否堡主有些什麼交代,或者是奴婢做錯了什麼事?」
莫驤雲深思了會,只見她一片坦蕩蕩,於是開口說道:「你是新來的吧!你為什麼來莫家堡?」
玄霜心中一驚,莫非他看出了什麼?頓時她不知該如何作答,於是避重就輕的說道:「奴婢本孤苦無依之人,輿妹妹相依為命,所以自願賣入府中,只求溫飽。」
「是這樣的嗎?」莫驤雲冷然的說道,這一席閃躲之言,他如何聽不出來,他一針見血的說道:「若是孤苦無依又怎會身懷價值兩百兩的古玉簪呢?」
「這……」玄霜心驚的想到,莫不是自己在搭救翠兒的時候,讓堡主給瞧了去,而露出了破綻,但卻仍立持鎮靜的回道:「那只是先母遺留給奴婢的傳家之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