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杜蘅點點頭,算是回答。
「雖然我們家阿紹比你大了個幾歲,但我想,他的年紀絕對還不夠格做你的叔叔,你這麼叫可真是抬舉他了。」
笑嘻嘻指著身旁板著一張臉的原紹夫,阿海眼神閃爍調侃的光芒,卻著實教原紹夫感到礙眼。
「呃?」
大了個幾歲?
這男人……居然這麼年輕?
目光有些遲疑、又有點困窘地轉向原紹夫,杜蘅怯怯的秋瞳正好對上他深黝卻蘊含怒氣的雙眸。
糟了!
他肯定是氣死自己了!
「對、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居然這麼年輕……呃,我是說,你留了滿臉鬍子,我看不出來……啊,也不是這麼說……不過,為什麼要留那麼長的鬍子?很容易讓人誤會的呀……」
急窘地想要道歉解釋,杜蘅卻礙於口拙,只能赧紅著雙頓結結巴巴地說出一些言不及意的話。
「哼,要你多管閒事!」
像是頭被觸怒的獅子,原紹夫非但沒接受杜蘅的道歉。反而神色更為陰沉,轉身就要離開。
「啊!」
她又惹他生氣了嗎?
不明白自己又說了什麼觸怒他的話,杜蘅只能啞然地看著對方離去。
「喂,這麼晚了,你上哪?」
看不過去的阿海,同情地替杜蘅解危。
「去搶救我的畫具。」
冷冷拋下一句話,原紹夫在老舊的壁櫥中翻翻找找,取出一盞在老早年代裡才會出現的煤油燈。
像是發洩怒氣似的,他動作乾淨利落地取出火柴棒點燃,再緩緩蓋回玻璃罩,這才大力踩著步伐、頭也不回地尋他的寶貝去。
啊?畫具!
阿紹居然會為了一個女人,丟下自己寶貝至極的畫具不管?
這可是多年來頭一遭啊!
回頭望了望一身平凡、甚至是有些狼狽的杜蘅,阿海打量的眼光,好像是在看什麼奇珍異寶似的。
「我……說錯了什麼嗎?」
一臉無辜又可憐兮兮的杜蘅,只能教阿海搖頭歎息。
唉,誰教她好死不死,正巧戰中那男人心中的痛處?
拍拍杜蘅的肩算是安慰,看樣子有了她的加入,未來的蕪茗旅舍果真是要生氣勃勃了!
☆ ☆ ☆
日光懶懶的秋日,杜蘅勤奮忙碌的身影穿梭在蕪茗旅舍的外院內廳,努力灑掃。
「呃……小杜啊,你不用這麼忙啦,要不要和我一起打打牌?」
嘴上叼著根煙,和花貓一起看著杜蘅忙進忙出,旅舍的正牌老闆阿海終於有些良心不安了。
「不用了,老闆,你忙你的吧,我想今天把前院打掃乾淨。」回給對方一個慍和的微笑,杜蘅再次提著水桶往外走。
「請到這麼勤奮的員工,還真教人不習慣。」和花貓一同看著杜蘅纖細的背影消失在前門,阿海喃喃自語。
環顧整間旅舍,自從杜蘅來了,才不過幾天的時間,竟一掃多年來灰塵處處、陳年破舊的模樣。
此刻,阿海覺得自己簡直像是換了幢屋子似的,四周光可鑒人的傢俱擺設。還真讓人感到眩目!
「耶?阿紹,要出門啦?」
看著手提畫箱,身後背著畫架的原紹夫,阿海熱情的打招呼。
蹙著眉頭望了望四周煥然一新的感覺,和門外前院裡隱約可見的忙碌身影,原紹夫沉默的目光再次調向櫃抬內,手中玩著撲克牌的男人。
「壓搾勞工。」他鄙視。
「我哪有!」阿海抗議。
「是嗎?」
他環顧旅舍,物證歷歷在目。
末了,還不屑地哼了聲,才緩緩離去。
「耶?太過分了!」
看著頭也不回走出大門的男人,阿海叫囂。
不過,就連櫃抬上的花貓,都以一雙不苟同的金褐瞳眸直盯著他瞧,教他也有些心虛了。
步出旅舍大門的原紹夫,高大的身形一踏入前院,就讓原本忙碌著埋頭除草的杜蘅注意到,停下手邊的工作。
「你、你要去畫畫了?」
她急急忙忙地從雜草叢中站起,沾了泥土的雙手在圍裙上擦了又擦,想針對那夜的事向他道歉,卻又不知該怎麼開口。
看著身高僅及自己胸前的杜蘅滿臉無措的模樣,原紹夫沉默不語,卻在眼底暗暗打量起她。
杜蘅穿著寬大工作服的身上沾染不少泥土,正在圍裙上努力拭淨的雙手也是如此。
臉頰被秋陽曬得通紅,連小巧的鼻尖都微微冒出汗珠,和過去他所認識養尊處優的女人,雙手不沾塵事的嬌貴模樣相去甚遠。
「幹麼把自己弄成這樣?」
還來不及克制,原紹夫帶著質問語氣的問話就這麼衝出口。
不過,他卻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一般女孩子,不都希望穿上美美的衣裳,凡事有人代勞嗎?
為什麼她卻總是把自己弄成一副傭人的模樣,忙進忙出的,沒看見旅舍的正牌老闆還有閒在那抽煙打牌,她自己就不會休息一下嗎?
「咦?什麼樣?」
全然未覺自己身上有什麼不妥,杜蘅沒聽出他話裡的意思,只是傻傻地睜著眸,看看自己、再望望他。
終於,當杜蘅的視線跟隨他的,上下打量過自己的一身泥土草屑、再落在一旁那只用來裝雜草的水桶時,她發現,原來他是關心自己的。
「啊,這沒什麼啦!」
隨手拍拍自已略顯髒亂的工作服,杜蘅輕笑,全身上下散發出一種甜甜的氣息,教原紹夫不自覺瞇緊了眸,望向那張純淨笑顏。
「我是想,反正閒著也是閒著,乾脆把房子稍微整理一下……」
想起那晚初來乍到的自己,差點沒被旅舍那老舊破損的模樣給嚇著,杜蘅靦腆地笑笑,下定決心要為老房子洗心革面,對自己一身的塵泥不以為意。
「算了,隨便你。」 看著她臉上不辭勞苦,反而還顯得有些燦爛刺眼的滿足笑容,原紹夫忽然惱起自己多管閒事的舉動。
更令人生氣的是,對於自己反常的關心,她壓根不領情,教原紹夫沒好氣地沉下臉,邁開大步離去。
「呃……」
眼巴巴地看著男人再次沉下臉離去,杜蘅怔愣地不知自己究竟又是哪裡惹他不快了?
她怎麼老是惹他生氣呢?
自責地垂下頭,杜蘅悵然若失的模樣,全落人屋內躲在窗沿旁,一人一貓偷偷窺視的眼中……
第三章
該怎麼向他表達自己的歉意呢?
這是這幾天來,一直困擾著杜蘅的問題。
「唉……該怎麼做呢?」
停下擦拭的動作,杜蘅煩惱地雙手撐頰,靠在光可鑒人的櫃始旁。
「鮪魚,你認為呢?」
「纖指輕彈懶懶賴在櫃檯上,時而摸摸花貓鮪魚毛絨絨的頭,杜蘅愁眉不展的模樣,只換來花貓毫無同情心地悻悻一叫。
「喵……」
好似抗議般,三色花貓鮪魚對自己的名字頗有意見。
「你問這不會說話的傢伙,還不如問我來得快!」伴隨著話聲方落,男人的身影突然自櫃檯後冒了出來,自認為頗具戲劇性效果的出場方式,嚇了杜蘅好大一跳。
「呃。老、老闆!」
羞紅了雙頰,怎麼也沒料到有人會躲在櫃檯後,那她方纔的自言自語,全都教對方聽見了嗎?
一想到這兒,杜蘅原本就薄的臉皮,又很不爭氣地嫣紅了一層。
「唉,小杜,不用這麼拘謹!看,你的臉又紅成這樣了,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我虐待勞工,害得你中暑咧!你可別讓我教人誤會!」
「對、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困窘地頻頻道歉,杜蘅因為對方玩笑的一語,又開始急得手忙腳亂,臉上燥熱的暈紅非但不見退去,反而有愈演愈烈的情勢。
「哎……真拿你沒辦法。」
向來行事隨性、粗裡粗氣的阿海,傷腦筋地抓抓頭歎息。
他新請來的這個可愛的服務生什麼都好,就是內向害羞的個性教他沒轍,連自己隨便開個玩笑,她都會把它當真,教他說起話來都得小心翼翼。
「女孩子這樣的個性很容易吃虧的。」阿海語重心長。
太容易緊張,老將別人隨口說的話當真、記掛在心上,小杜這樣的個性,鐵定讓她從小到大不知上過多少次當、吃過多少虧。
「可是……我就是這樣子啊!」
靦腆地露出一個笑容,杜蘅微微垂下眼臉,遮掩住心事。
她也不想這樣啊?nbsp; ?br />
多年來,她一直都是這樣的性子,溫溫的、軟軟的,絲毫沒有魄力,就如同交往三年的男友分手時,丟下的那一句冷語批評——
你就像是一杯白開水,平淡得教人感到乏味?nbsp; ?br />
平淡乏味啊……
其實,就連自己都快這麼覺得了,她又怎麼怪罪男友的變心呢?
看著杜蘅陷入自己的思緒中,清秀小臉上露出落寞的神情,阿海忍不住歎息地搖搖頭。
「想跟他和好?」他首先打破沉默。
「呃?」
原本腦中在想著分手的男友,杜蘅被阿海的話嚇了一跳,驀然抬起頭來,這才發現,原來老闆口中說的「他」,是指那位被自己誤認為大叔的原先生。
「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除了那夜的誤會外,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說錯了什麼話,才會惹得那位原先生心情不快,更別提要如何開口道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