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戀愛了,愛情發生,生活起變化,在剛交往的這段日子裡,他們同時感到這世界變美了,俯拾皆是感動。
下雨天,小君冒雨去找他,那斜飛的點點雨滴打在皮膚,江小君不討厭,還覺得淋雨更好,因為待會黎祖馴見著了,會罵她不該淋雨,又一邊拿紙巾幫她擦拭臉頰的雨水。被關心的感覺,是這麼美好。
黎祖馴開始覺得時間別有意義。以前他是想吃飯就吃飯,想去哪就去哪,想幾點回家就幾點回家,現在不同了,他的時間被江小君影響。
五點下班,他四點就開始心神不寧,直往店門口看,直看到那小小人兒出現了,他微笑,才安下心來。
感謝江小君的母親出國,他們得以放肆來往。
黎祖馴熱愛戶外活動,和黎祖馴相處多了,小君曬黑了,身體結實了,精神變好了,整個人朝氣蓬勃,但愛情不是萬靈丹,世界變美了,變美的同時,也產生不良的後遺症。
小君去上鋼琴課,黎珊珊好納悶。「妳這陣子皮膚怎麼越來越黑?都跑去哪了?」
「沒有啊,大概是最近常常在陽台看書,老是不小心就睡著了,不知不覺就曬黑了。」撒謊的時候,小君感覺著心臟咚咚地撞擊胸口。撒謊不對,但假若不撒謊,她的初次愛戀就要被逼著夭折,她沒辦法。
「要小心,萬一中暑就糟了。」黎珊珊半信半疑,又問:「『悲愴』練得怎樣?可以背了嗎?」
兩個多小時的鋼琴課,高難度的貝多芬曲子「悲愴」,被小君彈得既不悲傷、也不愴痛。正戀愛中,心裡甜蜜慌亂,如何模擬悲愴的情緒?
第一個小時黎珊珊還指正小君的錯誤,第二個小時後,黎珊珊異常沉默。小君不敢抬頭,知道自己彈得很差。
黎珊珊搖頭歎息。「我不明白,妳一直在退步,是什麼事讓妳分心了?妳媽不在,妳就偷懶嗎?」
這就是愛情的後遺症,初次戀愛的人就明白,滿心裡都是他,加上小君還年輕,這愛情一下子撞亂了她的生活步調,她無心顧及愛情以外的事情。
小君不吭聲,熱戀像發燒,她每分鐘都想著黎祖馴。今天又挨罵了,黎珊珊演奏「悲愴」,示範給江小君聽。
盯著老師靈活的指尖,指尖們慷慨激昂,陳述悲愴的體會。
黎珊珊閉上眼,彈得不能自已,總結所有悲愴經歷,都付諸於這首曲子裡。她用心良苦,用情頗深,轉瞬間,就像施展了魔法,令琴室籠罩在深沉的哀傷裡。
江小君卻越聽越興奮了,精神越來越好……她低頭看老師的手指,但不時瞟向手腕上的表,快了,快了,再十分鐘就下課,她要去找黎祖馴。
一曲結束,黎珊珊緩緩睜開眼,眼中蘊藏隱隱的淚光,連聲音都變得沙啞:「聽到沒?這才是悲愴……這樣詮釋才正確。」她悠悠歎一口氣,別過臉去,悄悄拭去眼角的淚。「這樣妳會了沒?」轉頭,看小君一臉恍惚。「有沒有問題?」這傢伙怪怪的喔!
「沒有。」沒問題,她急著想快下課。
黎珊珊看了看牆上時鐘。「啊,時間到了,那麼……」
「謝謝老師,我回去會好好練。」沒等老師說完,小君已動手收拾琴譜,連表演一下矜持都不會,就算幾乎天天跟他見面,仍覺得不滿足。
黎珊珊臉色微變。「等一下有沒有事?」
「嗄?」小君頓住動作。
「要不要跟老師參加周芷鵑的家庭聚會?她四點在別墅辦外燴,老師有邀請函,順便帶妳認識一下目前台灣一些頂尖的音樂人。」周芷鵑是豎笛演奏家,前陣子才開過演奏會。「這可是很難得的機會喔。」
沒興趣!小君面有難色。「可是……可是我等一下有事。」想去找他。
「哦?什麼事?」黎珊珊微微笑。
「和朋友有約。」小君覺得老師很故意。
「什麼朋友?」
「好朋友。」
「哪個好朋友?找她一起去啊,老師過去接她。」
故意的,臭老師!可惡。小君慌地說:「沒關係,我跟她改時間……」嗚∼∼可恨,任何阻擾她見黎祖馴的人事物,都可惡。
好悶,被老師綁架,參加無聊聚會。
每個人都在笑,每個人都光鮮亮麗,每個人跟每個人打招呼時,感覺好熱絡像很關懷對方,但轉過身後,其實誰也不在乎誰的生活是否如意。
會彈鋼琴的輪流被拱到客廳中央的平台鋼琴表演,演奏完大家熱烈鼓掌,好像從未聽過這麼棒的演奏,可回頭後,真正感興趣的,偷偷議論的,都是哪個社交名媛的私生活,或哪個企業家小開跟某很親密,誰被包養了,誰的運程衰退了……
輪到小君被拱上去演奏,她彈得意興闌珊,敷衍大家,可是每個人都聽得一臉陶醉,還猛誇黎珊珊教的學生真優秀。
小君知道,他們不在乎她彈得怎樣。
彈琴時,小君想到黎祖馴,他曾不留情地批評過她的琴聲,會批評,是因為有用心聽。後來在2503,他才讚她彈得好。小君很悶,只想為心儀的人演奏,而不是這一群道貌岸然、喜歡裝熟的上流人士。
聽完客人們的演奏,喝完茶,大家移到庭院吃外燴,席間,主人家周芷鵑帶著炫耀的表情,不時有意無意地以各角度揮手,讓大家看見指上那顆閃亮的鑽戒,直到有人終於發現她的鑽戒,她臉色脹紅很興奮,卻又裝出稀鬆平常的口氣,陳述這鑽戒誰送的,多少錢,幾克拉,當時怎樣的情況,男朋友怎麼樣堅持要送鑽戒,她又是怎樣地不想讓男友破費,可是又拗不過男友的堅持只好收下等等等……
誰在乎啊?拜託!
但大家也很給周芷鵑面子,還真當回事地討論鑽戒的款式,口吻羨慕地稱讚她男友。
小君閃得遠遠,在樹蔭下,很悶地想著,大鑽戒還不如黎祖馴送的CD。
周芷鵑的虛榮感得到滿足,這才心甘情願招待大家享用點心,她請傭人拿出北海道買來的頂極白巧克力,滇大家品嚐。
「你們一定要嘗嘗巧克力,這是我去日本北海道買的,店家跟我是好朋友,本來一顆賣六百,他們才賣我們五百元,好便宜∼∼」
客人們很稱職地說著讓主人家飄飄然的話!
「好棒喔,我第一次吃到呢!」
黎珊珊較勁道:「我在德國也吃過松露做的巧克力,一顆八百,台灣賣到一千塊呢,呵呵呵呵……」
立刻有人搶話。「你們吃過人參仿的嗎?」
某馬上加入競爭行列。「還有人參做的啊?我上次吃過加了珍珠粉的,對皮膚很好喔,我老公特地買給我吃的。」
很好,一群有錢人忙著炫耀,明爭暗鬥,黎珊珊如魚得水,和大家分享美食經驗。
小君走過去,注意銀盤裡,白胖胖的大巧克力。拿一顆,品嚐,哇塞∼∼眼睛發亮,贊啊!不輸給上次的莫札特巧克力。
巧克力在舌尖融化時,甜蜜滋味滑入喉嚨時,吃到這麼棒的點心時,腦海馬上浮現那個人。她又拿一顆,到偏僻處,用衛生紙包好,放口袋裡。
沒等聚會結束,當某位客人有事要離開,小君尾隨出去。啊,愛真偉大,她竟厚臉皮,拜託他們讓她搭便車。
跑去跟老師說一聲,她就這麼先走了。
第七章
小君請對方家的司機在黎祖馴的唱片行外放她下來,看到黎祖馴還在店裡,她鬆了好大口氣。
正在跟同事講話的黎祖馴,眼角瞄到那個小人兒,立刻結束談話,走出來。
「還以為你下班走了。」小君笑盈盈地。
他聳肩道:「反正沒事,留下來跟同事聊天。」明明就是期待她來,但嘴硬,不想承認。他看小君往裙子口袋掏,掏出個被衛生紙包住的東西,獻寶似地遞給他。
「給你,啊、化掉了……」天氣熱,巧克力跟衛生紙糊在一起了。「怎麼這樣?我特地拿來的,是北海道的巧克力說,一顆五百欸。」檢查口袋,也被融化的巧克力沾到了。「慘了,唉呀,應該找袋子裝的,我真笨。」
黎祖馴拿過衛生紙包著的巧克力,它糊爛,被衛生紙糾纏。他歎息道:「這要怎麼吃?」
「都融化了,不要吃了。」
小君找出衛生紙,急著處理口袋內裡。「討厭,黏黏的。你有沒有……」仰頭,愣住,看見黎祖馴正嚼著東西,再看他的手,巧克力不見了。「巧克力呢?」
黎祖馴指指嘴。
小君驚呼:「你吃了?不是黏到很多衛生紙嗎?」
「呸∼∼」他呸掉衛生紙,抹抹嘴。「不難吃。」因為她那麼興致高昂,不想讓她失望,很配合的吃了。
小君傻眼,回過神,笑開懷。
看見這笑容,他就是吞毒藥,也心甘情願了。
「剛剛我去參加聚會,我吃了覺得很好吃,就想著一定要讓你也吃吃看,如果不是融化了,一定會更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