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她腳下一絆,眼看著就要猛撲跌落在粗礫的地上,那長鞭及時將她團團捲起,飛向空中。僅一眨眼間,花弄笙已被一隻健壯有力的手臂擁著,氣喘吁吁地貼靠著那如堅石般的胸膛。
一聲充滿命令的吆暍在她耳邊朗朗響起,嘈雜的馬蹄聲和尖叫哭喊的聲音頓時混亂成一片不安的騷動。花弄笙感到整個人上下顛簸地震著,隱約感覺馬在奔馳,風在耳邊呼嘯而過,環在自己腰際上的力量卻更緊了。
她想抬頭看看這個粗蠻霸道的男人,要問他究竟想帶她上哪兒,但是,疲累在此時已緊緊地困住她的意識。望了滿天星空的最後一眼,她墜入了一片沉重的黑暗,重得讓她睜不開眼。
** ** **
花弄笙是被水潑醒的。
她緩緩睜開眼,訝然失措地發現自己身無寸縷地靠在盛滿溫暖熱水的澡池裡,兩個身強體健的老媽子正在為她刷洗。那老媽子臉上毫無表情,花弄笙想推開她們的手,卻無濟於事。
「這是哪裡?」她忍不住開口問。
兩個老媽子聽而不聞,同心協力把她像娃娃般地自池裡提起來,擦乾她濕漉漉的身體,在她的後頸及長髮抹上油。不一會兒,一陣微微的百合花香便飄散於空氣中。她們如機器人般地為花弄笙套上衣服,將她推進一個房間後,隨即闔上了門。
花弄笙聽著身後傳來門被關上的聲音,不由得急急轉身伸手拉了拉銅色的門柄,整扇門卻文風不動。
「沒有用的。」
一個冷酷無情的聲音,驀然低啞地飄進她耳裡。花弄笙反射性地轉身,見一個蓄著落腮鬍的彪形大漢隨興地靠坐在一隻偌大的座墊上,瞟向她半睜的眼睛裡閃著的儘是野獸般覬覦的光,她不禁駭得將背緊貼住厚重的大門。
蒙卡慕答微瞇起眼,細細打量著眼前對自己噤若寒蟬的花弄笙。
他下意識地壓抑著發自內心的讚歎,那一襲從土耳其訂製來的、白中微帶紫羅蘭色調的紗衫,套在她身上,更使她猶如破土而出純潔的百合,驚怯地對他綻放著初開的花蕾,飄逸出塵得惹人愛憐。
訂購這套土耳其式的衣裝是別有原因的,但此時,蒙卡慕答滿意地發現,眼前的可人兒更讓這襲昂貴的衣衫顯得物超所值。
這原是要給紫水晶一個驚喜的,不過,那不急,可以另外解決,像如此得來不易的女服,自然要讓它物盡其用。
「你……」花弄笙吃驚地看著他。「你會說……」
「漢語。」蒙卡慕答淡淡地接口,事實上,他不僅會說,而且說得字正腔圓。
「我還知道你叫花弄笙。」
花弄笙詫異地倒抽一口氣。「你……你怎麼知道……」
蒙卡慕答帶著驕恣的口吻笑笑。「我要知道一件事還不容易,而且要做就更簡單了,」他緩緩站起身來,向花弄笙走去。「就像……讓你站在我面前。」
他的眼光始終離不開她,空氣中瀰漫著隱約的百合花香。她看來是如此嬌弱無力、如此楚楚動人、如此讓他心生疼惜。這是第一次,有這樣的女子,這樣輕易地牽扯著他的心。
但當他走近時,花弄笙卻驚懼地逃開了。她瑟縮在牆角,宛如無處可逃飽受驚嚇的小免。
「你到底是誰?」儘管她駭得渾身直顫抖,想到滿姬,她便強自鎮定地開口。
「為什麼要把我們擄到這裡來?」
「難道你不曉得來到這裡就要交過路費嗎?」蒙卡慕答見那驚惶無助的模樣,一股無名的愛憐油然而生;但他卻冷冷看著她,再度向她走近。
「你們根本沒有給我們協調的機會。」她一面躲開他,一面大喊。「你們這算什麼!根本是偷襲。」
「沒人告訴你嗎?」他看她繞到床的另一邊,一再地逃避,開始心感不耐。「蒙卡慕答一旦想擁有,自然不會給任何人任何協調的機會。」
「你……你就是蒙卡慕答?」花弄笙不由得怔了怔。
蒙卡慕答見機會稍縱即逝,立即踩上床鋪一蹬,自床的另一邊彈跳而起,飛撲向花弄笙。
花弄笙本能地驚呼了一聲,整個身體被推逼得後背緊貼著牆。
「不錯!」蒙卡慕答哂然回道。
儘管曾對她心生憐愛,但此刻他卻不帶半點柔情地看著被他的身體壓制著的花弄笙。這株動人心弦的百合終於確確實實地落入他的手中。她讓他兜著圈子玩遊戲,蒙卡慕答可從來不受女人擺佈的,他要教她認清楚這一點。
「放開我!」那帶著厭惡的聲音自她齒縫間迸出,身體仍做著瀕臨絕望的掙扎,眼角溢出焦急忿恨的淚水。「你這個無惡不作的土匪、強盜!」
「說得好!還有呢?」
蒙卡慕答無動於衷地睨著她,抑制著要抹去她臉上淚水的衝動,她那奮力的掙扎對他有著力拔山河的體格而言,實在小得可憐。這令他不由得想起在他揚起長鞭將她捲起抱入懷中之際,才發覺她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來得纖弱嬌小。
「無法無天的賊寇!」她近乎嘶喊地罵道。
花弄笙生平從未對任何人懷怨抱恨過,但是此刻,她對眼前這個欺壓善良無功族群的強盜頭子簡直恨之入骨。若花弄笙學會對世人的怨恨,那全都拜這個蒙卡慕答之賜。
「無恥的敗類、人渣!」她繼續不假思索地罵著。
「是嗎?」蒙卡慕答越聽越不是味,這女人竟越罵越過分。他不由得怒極而笑,眼光陰狠地瞪視著她。「我就讓你見識、見識什麼叫敗類、什麼叫人渣!」
他猛力撕開花弄笙肩頭的衣襟,不顧她的駭異驚喊,抓起她的雙臂,擲向床上。花弄笙卻趁勢翻滾到床的另一邊,就在蒙卡慕答怒吼一聲,要衝過來時,她顫著雙手,拿出一把匕首,直指向他。
「不要過來!」她急喊著。
蒙卡慕答微微一怔,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腰際,這個固執的小女人,竟在適才他們身體相貼之間,趁他不備,偷偷抽走了他的匕首。也罷!他不禁冷然地輕笑了幾聲。
「為什麼不要過去?」她是嬌小得如此令人愛戀,連那柄握在她微顫雙手中的匕首都顯得粗大沉重,蒙卡慕答側著眼瞟視她,沒停下腳下的步伐。「你知不知道你多不適合拿刀動槍的?」
「不要過來!」見他緩緩走近,花弄笙不禁畏怯地往後退,手中的刀抖得更厲害了。「你不要再過來了!」
「你沒動過刀槍吧?躍躍欲試?」蒙卡慕答看她眼中毫無拚鬥的光芒,猜她是沒經歷過什麼拚狠鬥勇的風浪,何況,就算花弄笙拚盡全身的力量,也抵不過他的一根指頭。「看過那種開膛破肚,血流滿地的場面嗎?那種像殺牛宰羊一樣,你要在我身上試一試嗎?」
「……」
花弄笙聽著他的話,不禁怔愣住了,就算她再怎麼恨他入骨,她也無法想像自己舉刀殺他的情景。再說,她連殺雞都不忍目睹,何況是親手傷人。
蒙卡慕答見她眼瞳閃起怔忡之光,立刻抬腿往她手上的刀掃去,那把匕首被他一踢,應聲飛落至地。
花弄笙不由得驚叫一聲,正待後退,蒙卡慕答已欺身上來,迅捷地將她的雙手反剪在後,身體又緊貼著她的。
「難道你真的這麼目無法紀?」花弄笙掙不開他反剪著她雙腕的力道。
「你跟我談法紀?」他輕蔑地將她的頭推向自己。「你曉不曉得這周邊的國家年年都有內亂?這些政府都自顧不暇了,還管得了這裡?」
花弄笙恐懼地看蒙卡慕答移近的冷酷臉龐,他的一隻手掌正有力地撐住她的後腦,讓她無法動彈。
「我告訴你,」他不帶絲毫溫柔的臉龐向她一寸一寸移近,強壓下她起伏的酥胸,幽然的體香誘引著他內心深處的眷愛。「在這三不管的邊界境內,我,就是法紀!」
「我呸!」她恨極了他的囂張跋扈,衝動地對他吐了口唾沫。
蒙卡慕答驚怒交集,將她往地上猛力一甩。花弄笙被摔得頭昏眼花,視覺尚未完全恢復時,又被蒙卡慕答攫住雙臂,給提了起來。
「從來沒有一個女人敢這樣對我,」他咬牙切齒凶狠地瞪視著她。「你也不能例外!」
「一巴掌把我打死會容易多了!」她昂起下巴,傲然地回道。
蒙卡慕答不由得怔了怔,他所要過的女人,不是對他卑躬屈膝就是啼哭求饒,即使是紫水晶也對他百依百順。像花弄笙這樣頑冥不靈的女子,他是第一回碰上。
「打死你?」他冷哼一聲,不理她的掙扎,要強捉她入懷。「我要是現在打死你,豈不是太便宜你了。」
驀地,一道白光在她胸前閃出,蒙卡慕答反射性地放開她的雙臂。定睛一看,竟是那把被他一腳踢飛的匕首。
這把刀竟在她摔落在地時,被她撿起,暗自藏在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