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你,小沙!」她孱弱委婉,近乎乞求地說。
小沙看著那哀戚無助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輕撫那蒼白瘦弱的臉頰。她看來是如此脫俗清麗、如此教人愛憐。
他猛然俯下臉,緊緊吻住那略失血色的唇瓣,花弄笙該是屬於他的!
當小沙的舌尖強行探入她口中時,花弄笙緊抓住被角,硬生生壓住要反抗的衝動。理智拚命告訴她,除了腹中的胎兒,她什麼也沒有了。腹中的胎兒是她和蒙卡慕答相連的一線希望,她要蒙卡慕答的孩子。
花弄笙忍住心頭的痛楚,淒涼的淚水卻無法控制地自眼角滑落。
「蒙卡慕答已經死了。人死是不能復生的。」小沙輕劃著她眼角的淚水,殘酷地提醒她。「省省替死人流的眼淚吧!」說完,他便起身,走了出去。
「沙中校,」軍醫見他出來,立即說。「我剛想到一個既能保住胎兒,又能讓母體健康的法子……」
「把孩子拿掉。」小沙冷冷地截斷軍醫的話。
軍醫微微一怔,馬上行禮回道:「是,中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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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什麼?」
花弄笙狐疑地看著小沙將一隻裝滿黑褐色液體的碗遞到她面前。
「安胎用的,是我讓軍醫特地去找來的,」小沙對她笑得很有說服力。「我們都是漢人,都是講究補身的,把這喝下吧。要知道,弄到這東西可不容易哩!」
原是抱持半信半疑的態度,但一聽小沙說是安胎用的,花弄笙立即鬆懈了心頭所有的敵意和警覺。她明白自己體質孱弱,若想要保住孩子,就得先照顧好自己的身體。
「小沙,謝謝你!」她接過來,真誠地說。
「別這麼客氣。」小沙笑得很親切。「趁熱快喝吧!」
「嗯!」她乖順地點點頭,端起碗,緩緩將碗內的液體暍下去。味道有點苦,讓她嚥不下,但是,一想到腹中的胎兒,她還是忍耐地將它喝完。
「你好好休息吧!」小沙滿意地接過空碗,對花弄笙溫柔地道。
花弄笙對他感激地點點頭,躺在床上,輕輕合上眼睛。聽著小沙推門而出的聲音,她的意識逐漸朦朧,不久,便帶著對未來滿懷憧憬的微笑,安心入睡了。
不知過了鄉長時間,天仍亮著,她卻被下腹一陣劇烈的翻絞給痛醒了,痛得她冷汗涔涔,幾度要尖叫。她本能地大口大口吸著氣,下腹傳來一陣一陣如被人用力刮過般的痛楚,令她差點要崩潰。
猝然,她感到下身一片溫熱的濕濡,彷彿體內的一股活力不受控制地往外流失。她的心驟地一沉,顫著手猛掀起被子,身下一灘觸目驚心的血水明白地告訴她是怎麼一回事。一時間,她無法理清頭緒,怎麼會這樣?原本都還好好的呀!忽然,她想到小沙給她的那碗中藥。
半晌,花弄笙終於忍不住大聲悲慟地嘶喊出來,小沙欺騙了她。而她全心所繫的一絲希望也落空了,她與蒙卡慕答相連僅存的一個生命哪!
「蒙卡慕答——」花弄笙絕望地呼喚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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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天空好暗,暗得沒有一絲光采,連月光和星光都揮不去那分黯淡。
花弄笙背對著窗,捲曲在床上,空洞地望著牆壁。世間一切對她都沒意義了。不明白為什麼自己還活著,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沒有自盡、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還一息尚存,讓殘酷的現實無止境地折磨她。
推門而入的聲音喚不起她失落的心神,坐在床邊的動作更令她沒有回頭探看的意願。
小沙看著那背對著自己的曼妙身形,想起軍醫幾個星期前所告訴他的話。
「沙中校,」軍醫替因流產而虛弱不堪的花弄笙打了鎮定劑和營養劑。「她這身體起碼要小心看護好幾個禮拜才能稍稍恢復。」
他當時看著臉上毫無血色的花弄笙,不禁心生憐惜,一方面卻又暗自為流產成功而得意著。他讓軍醫每天來看花弄笙三回,二十四小時專人守候著她,不讓有些許微恙出現在她身上。
現在,花弄笙依然贏弱,但與幾個星期前的模樣相比,確是健康多了。他感到十分滿意,唯獨她仍舊神色憂鬱。不過,小沙並不擔心,他相信花弄笙不久就會把從前的事都忘了,和自己重新開始。
想著想著,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要撫摸那柔美的線條。但是一觸及花弄笙的衣服,她就驚得彈跳起來,眼光充滿憤恨。
「不要碰我!」她嫌惡地甩開他的手。
小沙讀出她眼中的不屑與怨恨,不禁冷冷一哼,逼近她。「已經過了一個多月了,我這麼悉心照顧你,還不夠嗎?」
「你殺了我的孩子。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的!」她往後退移,眼光滿是仇恨。
「那不是你的孩子。」小沙撲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那是蒙卡慕答的野種,不要也罷!」
「住口!那是我唯一生存的寄托,你卻把他扼殺了。」她死命掙扎著。「你放開我。」
「我已經等了很久了。」小沙將她壓倒在床。「你不應該再讓我失望。」
「你令我作嘔!」她憤恨掙扎地推開他,慌亂中,從腰間抽出那把她從不離身的小手槍,對準小沙的鼻頭。
小沙卻有所準備地自衣袋中掏出一把東西,微哂著。「你開槍吧!少了這個,我看你怎麼把人打死。」
花弄笙看著他把握在掌中的子彈拋到地上,不願置信地用力把著扳機,卻徒有幾聲「嚏、嚏」而已。
「你該相信我了吧!」他得意地看著她急懼的模樣。「我怎麼會重犯馬倫庫倫那個笨蛋的錯誤?讓你留著一把槍在身邊,還毫無所覺。」
「不要過來!」她拚命推拒著小沙撲壓過來的身軀。
「弄笙,」他強將她擁抱入懷,親吻著她因掙扎而扭曲的臉龐。「我這麼愛你,你怎麼能一點感覺都沒有?」
「……」死命抗拒的花弄笙奮力搖頭,一心要甩脫他。
驀然,「噗」地一聲,電燈熄了。
「你看,弄笙,」小沙依舊緊抱著她不放。「連燈光都不願打擾我們哩!」
「放開我!」花弄笙咬緊牙關,自牙縫中進出怒恨的語句。
「蒙卡慕答那野蠻土匪算什麼東西。」小沙猶在自我陶醉。「我們才是天作之合,想想,我們倆都是漢人……」
門外突然傳來的叩門聲打斷了小沙的話。「報告沙中校,發電機突然遭到破壞,怕是游擊隊的餘黨搞的。」
小沙躊躇了一下,終於放開花弄笙。「我馬上回來!」說完,便推門出去,接著是上鎖的聲音。
花弄笙這才無力地吁了口氣,淚水在這時才汩汩流出。老天到底要她忍受這樣的折磨到什麼時候?
就在她在黑暗中啜泣之際,陡然感覺有人用毛毯似的東西將她自身後包裹,自床上抱起。她的心一驚,本能地掙扎了一下,繼而一想,到哪裡都一樣,反正蒙卡慕答已經不在了,而她也回不到堂妹花弄月的身邊。心都不在了,身在何處又有什麼差別。何況,她再也不想看見小沙了。
她沒有掙扎地任憑被人懸空抱著,在黑暗中走著,她有如盲眼的人,隨著抱住她的人離開房間,到任何地方。
不知何時,烏雲已將天上的明月與繁星都密密遮蔽住了,她看不清方向,也不去管,只知道自己像是被放在馬背上,馬奔得很快,她身後的人將她抱得很緊,大概是怕她會從馬背上跌落吧!
花弄笙沉沉閉上眼,她什麼都不想管了。在這無可留戀的世界上,她只願能在夢中與蒙卡慕答相會,最好永遠都不要醒來。
就連身後傳來莫名其妙的爆炸聲,在花弄笙聽來似乎都很遙遠。她不願去想那些與她無關的事了。
她只要能在夢中與蒙卡慕答相會,在夢中……與蒙卡慕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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硫磺的氣味,溫暖的泉水。
粗獷的蒙卡慕答卻如此輕柔細膩地吻著她每一寸肌膚,如此溫存愛憐地佔有她的初次,就在這溫泉巖洞裡,他們繾綣纏綿著。就在那時她發現自己是如此深愛著
他……她的蒙卡慕答呀……
花弄笙不願睜開眼,這夢中硫磺的氣味如此濃烈,連溫泉的感覺也真實得不像是夢,還是不張開眼的好!老天總算仁慈,讓她與蒙卡慕答在夢中相會、回到從前。她不願睜開眼,深知一睜開眼,所面對的,又會是殘酷的現實。
在夢中多美好!她能安全地依偎在蒙卡慕答堅實溫暖的懷抱中,什麼都不用牽掛。她的眼角忍不住落淚,夢令她留戀,她實在不願再醒過來……
有人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她不由得勉強自己睜開雙眼,鼻中的硫磺味依然如夢中般濃烈,溫暖的泉水……她怔怔地看著映入眼簾飄冒著白煙的池面,這是那個溫泉巖洞。
這時,花弄笙才發現自己貼倚在一個健壯厚實的胸膛上,她緩緩抬起眼光,仰起臉往上望去,迎接她的,竟是那對她朝思暮想,以為只能在夢中相會的深邃瞳眸。她怔如木人,是自己還在夢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