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中午的,此間店還未開張,但卻見克裡斯拉著她從後門進去。
後門一開,冷氣直竄而來,吹走暑氣,卻也帶來寒意。
入門,裡頭一片漆黑,不明的視線中,只看得到前方有著長形的藍色螢光。
「呼∼∼涼多了。」
「這裡是哪裡?」林以凡用力拉開他的手,正想逃開,卻被克裡斯給攔住。
「放心,這是我朋友開的店,不管何時來,它都會為我們這群人開張。」
話一說完,啪地燈亮!
「兩位,要吃些什麼?」
原來那螢光來自鑲在吧檯四周木頭內側的小燈。
而吧檯內站著一位男裝儷人,短髮梳得平貼整齊,直挺的身軀有著一股傲然的氣息。
但她一樣有著平和而有禮的眼神,讓人不致對她產生疏離感。
「妳看得出那個人是he or she?」
「當然是She。」這麼明顯,怎麼會看不出來。
「葉子,妳又輸了。」克裡斯吹聲口哨,十分得意。「今天的午餐要讓妳請囉!」
「這位小姐,妳是怎麼看出來的?」葉子認為她應該裝扮得十分完美才是。
「直覺。」林以凡走近這帶著奇妙氣息的女子,「不管妳的外表看起來有多像個帥氣十足、氣質高雅的男人,但妳身上散發出一股脫俗的氣息,尤其是眼眉之間,有一種女人特有的溫柔,非常迷人喔!」
「眼眉嗎……」葉子低眸,不再開口。
林以凡像是想到什麼,笑了出來,「如果不是女人的話,那也是個像女人的男人。」
一抬眼,發現葉子盯著她瞧,林以凡不好意思的說:「對不起,如果我說話傷到你,請原諒我的無心。」
葉子微微一笑,「沒關係,妳想吃什麼?」
「可不可以先告訴我,這裡是哪裡?」她直覺眼前的女子應當不是壞人。
「這裡是安和路的巷子,很抱歉我們沒有店名,也沒有招牌。當然,妳從正門可以看得出來這是家lunge bar,但它從不開店。」
「不開店?」
「嗯,正確的說,那個正門其實是後門。」葉子笑了笑,表情有些得意,「所以不知情的人,總是只看到客人出去,卻沒見到有人進來,很有趣吧?」
「哇∼∼超酷!」這下子林以凡的注意力全都被吸引了。
「那麼,妳想好要吃什麼了嗎?」
「妳們有什麼可以吃的?」林以凡索性坐在吧檯前,把克裡斯給丟在後頭。
「信任我嗎?要我幫妳決定嗎?」
「嗯。」林以幾點了點頭。
「對於初次見面的人,妳的信任感似乎太快。」
「其實信任一個人很簡單,只要不去想以後的可能,當不要信任別人,就變得很容易。不過就是一餐,如果妳真的要毒害我,我也只好認了。」林以凡無力地趴在吧檯上。
「喂,克裡斯,我跟你認識這麼久,也沒想過你會知道有這麼一家奇怪的店,要是你想串通這家店來害我,我也認了。」
隨意將信任掛在嘴邊的林以凡讓在場的兩個人都知道,這女子其實對人從不抱著期望。
信任……對她而言,已是一件再遙遠不過的心情了。
被母親遺棄,曾將她對人的信任摧毀殆盡。
但那樣的日子並不好受,在頭五年的痛苦之中,是「安傑拉」的院長、修女及阿雅,教會了她重新信任別人的快樂。
雖然陰影仍在,但至少她還可以面對人群,面對艱苦的未來。
但在被元胤邦推開之後,她對人的信任感已被狠狠的撕裂成碎片,再也無法癒合。
那種痛……痛徹心扉。
所以她學會一件事,便是不要再有期待。
沒有期待,就毋需在乎信不信任。沒有信任,痛苦就可以離她遠一點。
於是她的生活變得輕鬆,卻再也沒有真正的理由快樂起來……
「妳這麼說,表示妳從沒信任過我。」克裡斯難得地正經起來。
「我信不信任你,對你的生活從來不會有任何的影響。」林以凡抬頭,眼中卻覆上一層冷漠至極的寒意。「但信任別人,卻會對我產生不良的後果。就像今天,要是我真信任你,那麼面對你現在超乎預期的行為舉止,我不就又要讓自己受到傷害了。」
看著她,克裡斯先是皺眉,隨即走近她,迎身便要吻上。
林以凡嚇得縮身,逃過他的來襲!「你幹什麼?」
「妳不信任我,為了不讓妳的不信任失效,我只好讓妳對我失望。」克裡斯繞口的中文,聽得林以凡頭昏。
「你的邏輯也太怪了吧?把我帶來這種地方,就是要讓我對你失望?」
「我本來不是這樣打算的,但妳既然有那樣的想法,我只好順從妳的意思。葉子,妳要幫我作證,別讓他以為我是硬上喔!」
「要她作什麼證?那個他是誰?」林以凡轉頭看向葉子。
葉子沉默不語。
「Evan,我來讓妳失望囉!」克裡斯作勢抱過去,卻被葉子丟出去的冰鑽給制上。
「葉子,很危險耶!」後退好幾步的克裡斯大吼。
丟出冰鑽的手勢還在,但葉子卻是一臉的無所謂。「請尊重女性的意願。」
那一刻,林以凡只覺葉子好帥!
「我很尊重她啊!所以為了不讓她失望,我一定得做出什麼讓她對我失望的事來啊!」
另一手拿出一把小短刀,葉子不發一語,光光那瞄準他的眼神,就把他再嚇退好幾步。
那把刀?
休以凡突然抓住葉子的手,「這把刀是哪來的?」
「我自己做的。」
「妳自己做的?」那何以葉子手上那把刀的整體感,會讓她想起元胤邦的雕刻刀?
抓著葉子的手,林以凡看得出神,克裡斯見有機可趁,馬上跑至她身後抱住她!
「放開我!」
「放開她!」
可惡,手上的刀被林以凡握住,競教葉子無計可施。
「Evan,妳好軟、好香喔!」
「你給我去死!」一股蠻橫的力道狠狠拉住克裡斯的肩膀,用力一拉,他整個人被往後甩倒在地上。
本該被他一起抱倒在地的林以凡,在失速之中,一隻強壯的鐵臂緊緊抱住她的腰,用力將她攬進懷中。
她跌進了溫熱厚實的胸膛,瞬間時光好似倒轉。
她的身體記得那樣的感覺,那充斥鼻息的陽剛氣味,即便再過好幾個七年,這烙印在她身子骨裡的記憶也永遠不會褪去……
來得突然的熟悉感讓她頓時忘了今夕是何夕,防備的心霎時脫下盔甲,任由赤裸真實的自己去感受這闊別已久的溫暖。
「喂,你怎麼亂打人啊?」坐在地上的克裡斯狼狽地摸著自己的肩膀,真是痛死他了,剛才肯定有撞到桌角,不然怎麼會這麼痛?
「誰准你對她亂來!」說話當下,他的雙手將林以凡抱得更緊。
「哎喲∼∼我不這麼做,以你那麼龜的速度,是要拖到什麼時候才會跟她說啊?我們都快回美國了耶!」克裡斯非常無辜地抱怨。
「衝著這一點,你就可以對別人的女人毛手毛腳嗎?」
「至少這樣效果不錯嘛!」他摸著頭哈哈一笑,卻被元胤邦冷眼一掃,不敢再多話。
別人的女人?這聲音?
林以凡迷濛地抬頭,見著了她夢中最常出現的俊容。
是夢?抑或是現實?
先是元胤邦有了對象,又進到這家奇怪的店,接著克裡斯發神經,然後元胤邦又突然出現,要克裡斯別對「別人的女人毛手毛腳」?一切的一切好似一場脫序的鬧劇!
不要再想了,她好累、好累……
自從回到台灣,見著了元胤邦之後,她的心就再也不曾平靜過,時而高興、時而難過、時而怨恨、時而失落。
在天平的兩端游移,她的心好疲憊、好疲憊……
「以凡?妳還好嗎?」她的模樣讓他擔心。
這一次下的重藥,難不成太猛了?
「她還好,不好的人是我。」克裡斯十分不甘心地起身,「葉子啊!我這麼可憐,妳要不要疼疼我?」
「你想要我用短刀還是冰鑽疼?」
「不、不,不用了。」克裡斯乖乖的找了個位置,坐得離他們遠遠的。「唉!我真的是爹爹不疼、娘娘不愛的可憐人,還是樹人好,他最疼我了。喂,葉子,如果我跟樹人不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妳是不是就不理我了?」
短刀飛來,削掉克裡斯幾撮金髮,在他耳廓留下一道細微血痕。
「殺人啊妳!」克裡斯大叫,「小心我跟樹人說,到時候他就不理妳。」
「他早就不理我了。」
「他不理妳,妳一定很傷心:既然妳傷心,我剛好可以趁虛而入。葉子,妳要不要考慮跟我交往?」話一說完,克裡斯馬上藏到桌子底下。
但葉子卻不理會他。
「葉子,這裡可以借我用嗎?」
「思。」她走出吧檯。
「謝謝。」
「不用客氣,你用我的雕刻刀刻出了感動我的作品,這就是最好的回報。」帶著溫和的笑意,葉子將桌子底下的克裡斯拉出來。「走了,把空間留給戀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