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博文放開她,無奈地撇撇嘴角。「你這個磨人精!真的知道錯了?」
「真的知道錯了。」她張大眼,認真地點頭。
「那麼,願不願意試著瞭解我的家庭、瞭解我的家人,我不強求你一定要喜歡他們,但是,至少不要有先人為主的觀念,好嗎?」
她照例點頭。
這個時候她才終於明白一件事——他絕對是扮豬吃老虎的高手。
每一次她都以為自己佔上風,事實上卻總是被他吃得死死的。他不過沈默了十分鐘,就把她過去二十幾年的堅持全打破了。
「在想什麼?」他瞇著眼看她,骨碌骨祿的眼珠子,不知道又冒出什麼異於常人的念頭。
「沒……沒什麼。」呵呵地假笑,技不如人,只好乖乖臣服。
原本纏繞在心頭糾結,卻意外地因此而舒解開來。
尾聲
夏明眸出院後的第一個週末,邱淑琴安排一場家庭聚會,她是特別來賓,而陸銘隆則早就被視為一家人,當然也在場。
名為家庭聚會,幸好不是圍著圓桌吃大餐……夏明眸暗自吐吐舌頭。
走進沈家大宅,其實沒有想像中那麼「富麗堂皇」,大片的綠地庭園,一座小巧的木工涼亭,由籐蔓串成一座避暑平台,就是今天露天烤肉的最佳地點。
主屋是兩層透天洋房,後方連著的應該是車庫吧?!一樓的落地窗外延伸出腹地下小的窗台,擺張戶外用的搖椅,很有休閒味道,讓人直想窩在椅子裡,舒服地睡個午覺。
屋裡簡單俐落的擺設,雖看得出經過設計師巧手,但動線單純,色調以米黃及深咖啡色為主,溫暖而不見奢華。
「感覺如何?」
背後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夏明眸收回視線,轉身。「很溫馨,感覺好幸福。」
「沈博奕,那小子的二哥。」他伸出手,將剛握到的小手一拉,來個熱情的大擁抱。
夏明眸趴在他肩上,呆呆地像根木頭。
「二哥總是這麼熱情。」沈博文不知何時來到身旁,不著痕跡地將自己的老婆抱回來。
夏明眸就這樣從一個懷抱又被轉到另一個懷抱。
「呵、呵。」沈博奕乾乾地笑兩聲,討好地說:「新房裝潢,我就免費包了,當做給好妹妹的見面禮。」
「呃……新房?」夏明眸不明所以地眨眨眼。
沈博奕對她露齒一笑,趕緊離開現場,免得沈博文一雙眼睛直盯著他剛才抱著夏明眸的右臂,幾乎想衝過來廢了它。
沈博文將她圈在兩臂之間,先在她烏黑的髮絲輕輕一吻,仔細觀察她的表情。「會下會不自在啊?」
「本來是不會……現在會了。」
「咦?為什麼?」
她微微伸出食指,向旁邊比了比,沈博文轉頭才看見門口四個人八雙眼睛正在一旁饒富興味地等著看好戲。除了在庭院中努力和烤肉奮鬥的陸銘隆,其他人全擠了進來。
他才不管觀眾有多少,忍下住往她紅潤的嘴唇烙下一吻,宣告自己的所有權。
「嘩……這麼熱,媽……有沒有可樂啊?」觀眾中有人出聲。
「在外面。嘖,你們怎麼全擠進來了,去去去。」邱淑琴揮揮手將這些男人趕到庭院,自己卻忍不住回頭再偷看一眼。
「你的家人……很親切。」她不知該用什麼形容,這種熱絡,給她很真誠的感覺,事實上……她很感動。
他揉揉她的頭髮。「走吧!吃烤肉去。」
庭院裡,空氣中飄散著烤肉的香氣,幾個人爭著從陸銘隆手中的盤子搶食物,沈博文拉著夏明眸的手,擠到中間見盤子已經又空了。
「沒關係,老公烤給你吃。」他拍拍大手。「隆哥,換手。」
夏明眸被他一臉霸氣給惹紅了眼。她真的相信,他會這麼一輩子地保護她,不讓她受到一點傷害。
「明眸,來這邊坐。」邱淑琴向她招手。
她一轉身先對上沈方遠的眼睛,笑容在臉上凍結了,不自在地坐到邱淑琴身旁。
「你看你,把人家小女孩嚇得,去幫我烤一串香菇。」邱叔琴趕著沈方遠,只見他一臉哀怨,萬般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椅子。
「你媽要吃香菇。」沈方遠對沈博文說。
「我烤我老婆吃的,你老婆的你自己烤。」沈博文故意作對。
「就知道,現實的人……」一邊嘀咕,一邊回頭朝親愛的老婆瞇眼一笑。「馬上好。」
夏明眸看得傻眼,這……這是印象中的那個人嗎?怎麼落差這麼大?
「下個星期育幼院就要搬進新家了,你明天和博文去一趟,看還有沒有缺什麼東西。」
「伯母,我真的下知道該說什麼……」滿心的感激不是言語可以道盡。
「那就什麼都別說。明眸,這不是為你,也不是幫你,而是我們都有一顆想要回饋社會的心。若不是因為有人願意捐出自己的骨髓,今天我根本不可能坐在這裡和你談話,我對那些沒見過面的陌生人的感激不亞於你,只有用這份心情再去幫助更多我們有能力幫助的人,才是真的報答。所以,不要覺得你欠我們什麼,懂嗎?」
「我懂……」
「老婆,燒肉來嘍——」沈博文吆喝著衝過來。「媽,當然也有你的香菇。」他打掉一直伸過來的魔手,親手將食物送到兩位美女的口中才斷了其他人的念頭。
「你們誰啊,來看看這香菇是熟了沒有啊?」沈方遠忙著叫救兵。
一群人圍了過去,不過,只是打算「袖手旁觀」,沒人想伸出援手。
「很驚訝吧!」陸銘隆坐到夏明眸的身邊。「董事長就是這樣讓人難以捉摸的一個人。」
她看向陸銘隆,雖然對沈方遠的印象已稍稍不同,更不自覺地愛上這一家人,卻仍無法完全扭轉殘留在心底的陰影。
「我也是孤兒。」陸銘隆說。
這個開頭引出她的好奇,好奇他接下來要說的故事。
「我十六歲的時候到『遠見事務機器』的紙工廠打工。有天,因為某個同事出錯卻將責任推到我身上,我一個人被罰在辦公室裡加班謄寫工作紀錄。不知道為什麼讓董事長看見了,他悄悄到外頭買了兩個便當,就坐在辦公室裡陪我一起吃,一起加班。那一天,他問了我很多問題,我們之間像沒有年齡的差距,天南地北地聊,我告訴他自己的背景和企圖,就這樣,一路走來,他矯正了我許多偏激的想法,給我機會,直到成為他的特別助理,我才知道,他為了保留這個位置,從上一個助理離職後,整整兩年,沒再聘請助理,把所有工作攬在自己身上。」
夏明眸聽著聽著便動容了,對於沈博文的父親生出另一種異樣的感覺。他曾經如此耐心地等待著一個願意上進的孩子,用著像父親的目光,關注眼前這位嚴謹溫和的男人。
「他是個工作很投入,和競爭對手較勁時很狐狸,對朋友很誠懇,對家人很用心的人,如果,你願意放下成見,慢慢地你會發現。」他笑了笑,推推眼鏡。「第一次和你見面,除了你態度上的冒犯外,他其實還挺欣賞你的,不然,他不會答應再次和你見面。」
垂下頭,仔細回想,她的態度的確有夠差勁的,像個迫不及待想宣告自己主權的激進份子。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我烤了一堆,大家一起吃吧!不熟的話就請自己去加熱。」沈方遠端了兩大盤放在長桌上,特別遞了一隻烤花枝給夏明眸。
夏明眸對上他的眼,那裡頭寫滿慈愛。她站起來接過,將它放在盤子裡,忍不住行動過去摟住他。「伯父,對下起。」
她的感情一向不外露,但是,她卻好想將內心的感覺忠實地傳達給他。她對自己的父親完全沒有印象,此時,她將沈方遠當做自己的父親,那種小女兒想向父親撒嬌的姿態表露無遺。
沈方遠愣了一下。「沒事,乖……沒關係的,是我不好,傷害了你。」
夏明眸在他懷裡直搖頭。「不是這樣的,伯父,是我誤會你,是我太衝動。」
「那我們都原諒對方,重新認識彼此,好下好?」
她含著淚,點點頭。
沈方遠又感動又喜悅地差點老淚縱橫,撫著她的肩膀,揚著嘴角。「我就說嘛,女兒絕對比兒子貼心。」
一時衝動做了這麼令自己羞怯的舉止,夏明眸趴在老人家肩頭,不知道該如何退場,一個臉蛋紅得像剛烤熟的蝦子。
「她不好意思了。」沈博文走過來指指一直不肯將臉抬起的夏明眸,將她的頭移往自己懷裡,帶回座位,而她還是羞得不敢抬起來。
一家人熱鬧地上演你爭我奪的戲碼,沈博文出聲喚回大家的注意力。「我這裡有三件事想向大家宣佈。」
「第一件事是我不打算繼承老爸的事業,只想單純在公司做一名業務員,以後多留點時間陪老婆還有媽媽,協助基金會的運作。」
「什麼——」沈方遠站了起來。「那我哪來時間陪自己的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