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課堂裡的學主全當我是大蕃薯!」他笑。
「當年在我們課堂你也穿西裝,卻令一半以上的女學生昏頭轉向!」她開玩笑。
「昏頭轉向的是我,」他望著她直笑。「你那又冷又不妥協的眼光幾乎害了我一生!」
「又來了!」她不依地站起來。「早餐吃什麼?」
「你能做嗎?」他伴著她去廚房。
「不能!煮生熟蛋的時間我拿不準,也怕煎火腿,烤肉,早晨我喜歡檸檬茶!」她說。
「我很簡單,一瓶鮮奶,一塊麵包就行了!」他笑。「有時加兩個蕃茄!」
「真可怕,我受不了生蕃茄味!」她皺皺鼻子。「在吃的方面我們的歧見很大!」
「是問題嗎?」他吻一吻她頭髮。「我愛你!」
「我不會做廚房的事,家事也很不行,恐怕不是個好主婦!」她望著他笑。
「廚房工作和家事女傭可以做,你只要專心愛我!」他說得頑皮。
「有這樣的職位嗎?」她只是笑。
「怎麼沒有?我愛你!」他從冰箱拿出鮮奶。
「快點吃完走吧!再油腔滑調我就受不了你!」她說。
「真不要我送?」他問。
「我想——我單獨見媽媽比較好!」她終於說。
「你對她沒有把握?」他不笑了。
「別擔心,挨罵是免不了的!」她笑著安慰。
「讓我們一起挨罵吧!」他說。
「不想冒弄巧反拙的險!」她搖頭。
「我中午去接你,方便嗎?」他望著她。
「不方便也得去,龍潭虎穴也得闖,我等你,中午。」她輕輕地笑。
「你在嚇我嗎?」他問。
「走吧!再不走你會遲到了!」她推他出門。
在門口,他捉住了她,深深地切切地吻她,又凝視她好一陣子,才轉身出去。
「中午等我!」他說。
關上大門,李穎立刻開始換衣服,依然是昨天的那一身,然後胡亂地抓幾把頭髮,鏡子裡的她可有什麼異樣——會有異樣嗎?
早餐也沒吃,她決定先回家再說。
☆☆☆
落到樓下,已不見了思烈的「保時捷」,但那個車位上卻停了一輛「寶馬」,寶馬二まま二。
她意外地呆怔一下,那是輛熟悉的汽車。定一定神,她看見坐在前面駕駛位的少良。
少良——這個時候他來這兒做什麼?他不用上班?想著昨天對他那種冷淡、漠然的態度,心中頗為過意不去。
「少良,這麼早?」她努力使自己自然。
少良用一種好奇怪,好特別的眼光凝視她,看得她幾乎想退縮,想逃開。
「你考慮過了嗎?李穎。」他問。聲音是疲倦的。
「考慮什麼?」她強自鎮定。
「你真是那樣不顧一切?」他歎一口氣。
她皺眉,少良怎麼知道她的決定?
「他提出來的,是嗎?」少良搖頭。「我開始懷疑,我是看錯了他!」
「少良,我並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她正色說:「但是我不能容你誤解他,冤枉他!」
「難道我說錯了?」少良定定地望住她。「從昨夜到現在,你一直留在他那兒!」
「少良——」她的臉一定紅了,她感覺到所有血液全往臉上衝。
「昨天離開他家,我一直在這兒等你,」他說得好疲倦,他等了一夜?直到現在?「我想告訴你幾句話!」
她十分感動,真的十分感動,要告訴她幾句話,他就不惜在這兒等一夜?
「少良——我好抱歉,」她吸一口氣,她知道自己眼眶紅了,她實在虧欠少良太多。「你現在能告訴我嗎?」
「現在說已失去意義!」他搖頭。
「少良,昨夜——不是他的要求,是我的決定!」她考慮一下,終於說:「我不想令他痛苦!」
「他是幸福的,但是你——你不覺得太冒險?」他問。
「那只是一件遲早都要做的事!」她吸一口氣,說得十分勇敢,堅定。
「我知道你有理田,然而你這麼委屈——」他搖搖頭,不再說下去。
「我不委屈,我愛他!」她立刻說,她是敏感的。
「那——我就無話可說了!」他歎一口氣。「昨天我不該去找他,這件事——我也得負責!」
「少良,不關你的事!」
「我的良心會受責備!」他還是搖頭。「我怎麼會想到事情會這麼發展呢?李穎,如果不是我,你——不會做這決定的,是不是?」
「這——」李穎不知該怎麼答,她不想讓少良不安。
「不要安慰我,請說實話!」他說。
「你的來到很刺激思烈,我不能看他這麼痛苦,這麼不平靜,少良——我該怎麼說呢?」她搖頭。
「我不是弄巧反拙,我原來——也是想刺激他,」少良猶豫一下,才慢慢地說:「不過——沒想到是這種後果!」
「你刺激他什麼?」她不明白。
「做一個抉擇,怎能再拖呢?芝兒和你,他該當機立斷!」少良說。
「你錯了,他拖著是因為他善良,他不忍心再傷芝兒,真的!」她護著思烈。
「拖下去不只傷芝兒,也傷你,」少良正色說:「事到如今他還要拖?」
「不會了!」她輕俏地一笑。「我們決定今夜請你和翠玲、同文吃飯!」
「公開你們同居的事?」少良問。
「該說是——同居吧!」李穎有一絲猶豫,同居,不是她喜歡聽見的字眼。
「什麼地方?我一定到!」他說。
「中午我打電話給你,我們要商量一下。」李穎笑。
少良沉思一陣,眼中忽然有了笑意。
「上車,我送你回家!」他說。
「不用去醫院?」她拉開車門。
「遲一點去沒關係!」他發動汽車。
少良很專注地駕著車,一夜沒睡並沒有使他憔悴,他是醫生,平日一定保養得法。
「少良,我心中一直對你很抱歉!」她忽然說。
「不必抱歉,我們是好朋友!」他看她一眼,微笑。
「我希望你也當思烈是好朋友,」她說:「為了我和芝兒,他幾乎沒有任何朋友,他非常孤獨!」
「我願意嘗試,我一直喜歡他,他的確出色,除了他對感情的拖泥帶水,」少良笑。「可是你沒發覺嗎?他一直對我隱有敵意!」
「現在不會了!」李穎笑。
「你給了他信心!」他很瞭解。
「如果我能夠,我願給他所有他需要的一切!」她說。非常肯定。
「能有你這句話,他不枉來世界上走一遭了!」少良歎息。「上帝為什麼對他這麼寬厚?」
「上帝對每一個人都公平,你認為他得天獨厚,是因為你太高估我!」她公平地說。
「你在我眼中的確是這麼好!」他說。
「不是我好,而是——人們對得不到的東西都有一份美化了的幻想!」她真誠地。「我這麼說希望你別怪我!」
他想一想,搖搖頭。
「也許你有道理,不過,你實在是獨特的,我從沒見過另外的女孩像你!」他由衷地說。
「別人不像我,我也不像別人啊!」她笑。「世界上哪兒去找相同的人呢?你也是獨一無二的潘少良!」
「我說不過你,我不能忘了你是作家!」他搖頭。
「這與職業、工作無關,這是真話!」她還是笑。
他又看她一眼,說:
「李穎,今天你看來的確不同,你開朗而快樂,我想——你的決定是對的!」
「很謝謝你這麼說,你帶給我信心!」她說。
「我現在祝福你們,不遲嗎?」他停車在她家門外。
「真誠的祝福,任何時候都不會遲!」她推開車門。
「李穎——」他叫住她。「你沒想過這件事也該讓她——芝兒知道?」
「芝兒——這個時候?」她的笑容溜走了。
「我只是提議,不勉強你!」他笑著揮手,汽車掉頭而去。
也該讓芝兒知道嗎?芝兒會——怎樣?
☆☆☆
思烈開著車,遠遠地就看見倚在石牆上的李穎。她垂著頭,披下來的直頭髮遮去大半邊臉龐,看不清楚她的神情,卻顯得那麼寂寞。她腳邊有兩隻小皮箱,她已經整理好了要帶的衣物?她又何必這麼孤單的等在門外?
他的「保時捷」小心的停在她面前,她迅速抬起頭,帶著一臉孔的微笑。
「來得比我想像中遲!」她的聲音也愉快,開朗。
「等了很久?」他下車,替她把行李搬進車尾箱。「你不該出來等!」
「你知道女大不終留這句話嗎?」她開玩笑。「我急著跟你走!」
行李放好,蓋上車尾箱,他沒有立刻上車。
「該進去見見他們的,是不是?」他問,很仔細的,很專注地凝望她。
「下一次吧!」她很自然地掠一把頭髮。「爸上班,媽媽出去了!」
他微微皺眉,卻立刻轉身走回汽車上。她也不再言語,也坐上去。
「保時捷」掉頭往台北駛,小小車廂中卻是一片沉默,不是不融洽,而是他們倆都怕觸及那個問題——雖然李穎笑得那麼平靜自然,思烈卻知道她和父母之間必然發生了問題,李穎不該等在門外。
「我和翠玲聯絡好了,晚上一起吃飯,只要到時候通知他們地點就行了!」還是李穎先打破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