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呵,兩人交戰幾回合,終於看到他吃癟的表情,扳回了一城。要比講道理,經常和委託人交涉、周旋於各界精英之間的她,也不輸人的。
范原徹一臉沒轍地點頭。「算妳有理。就從妳的家庭開始吧,別告訴我妳有爸爸媽媽哥哥姊姊弟弟的,我要的是個人資料,不是廢話連篇。」
咦,不錯,學乖嘍!筱芙暗笑在心,點點頭說:「你這麼說我就明白了。嗯……我爸叫高向文,幾個月前還是『大正集團』的董事長,但被我伯父他們拉下台了,目前是無業遊民。我媽叫汪滌華,自從嫁給我爸之後,就是不事生產,專門敗家的貴婦。自從我爸失業後,她也從貴婦名單中除名了,現在整天纏著我爸帶她遊山玩水,繼續不事生產的一生。」
范原徹被她的用字措詞逗得直發笑,他開朗的笑聲也感染了筱芙,她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地揚起。
「好、很好,這伯父該不會就是明天新娘的老爸吧?」
「正是,閣下果然冰雪聰明。」
「謝謝姑娘稱讚。那麼關於妳呢?本是千金大小姐的妳,被打成平民後,是否像令堂一樣,繼續不事生產的一生呢?」雖然得知她父親卸任了,但總不可能一夕之間就家道中落;再說,以她能重金聘用男公關,還大手筆地跑到香港來住進「Riti」,可見家境應該還可維持,所以他才模仿她的語氣消遣她。
「這你就大錯特錯了,本姑娘從大學一畢業就自力更生、自食其力了,什麼不事生產?呿!」
她的話令他驚訝。「真的?妳在哪兒工作?」
筱芙停頓一下,似是在考慮該不該說真話。後來她聳聳肩道:「在一家人力仲介公司擔任人力諮詢主任。」
「哪一家人力仲介公司?」他好奇問。因為全球「Riti」的人力招募,雖有專門的人力資源部門負責,但對特殊的專業人才和經理人,有時也會請人力仲介公司幫忙。
她瞥他一眼,才說出「Artemis」之名。本以為他應該不會知道,誰曉得他卻露出驚訝之色。
「那是一家很有名的挖角公司嘛!」
「什麼挖角公司,難聽死了,那叫做人才獵聘,請注意你的用字遣詞好嗎?」
聽她這麼一說,范原徹立即露出笑容說:「是是是,小的受教了。」
筱芙被他的表情逗笑了。看不出他一個大男人也有輕鬆、俏皮的一面。
「妳說自從大學畢業後妳就開始工作了,為什麼一個富家千金這麼早就進入社會,而不繼承令堂的衣缽?」
筱芙誇張地翻翻白眼。「拜託,成天只是逛街喝茶、做臉按摩,最大消遣是聊八卦,最粗重的活是打扮得美美地參加宴會,這種悶死人的『偉大』工作,本姑娘從小體驗到大,要我一輩子都這麼『工作』,我會活活無聊死的。」
「哈哈,沒見過像妳這樣的千金小姐,妳父母的教育方式一定很特別。」
「不是我父母,是我奶奶。」筱芙平靜地糾正他。
「嗯?」
「我是我奶奶帶大的。從小我父母就因事業繁忙經常不在家,他們很愛我,可是不夠愛到足以為我犧牲他們的事業。」她的口氣,彷彿說的是別人的事。「但我奶奶不一樣,她不但愛我,更愛教育我。她常說:在富裕的家庭成長,難免會因為外在因素,而有失偏頗。例如:人。
「因為家境好,自然有很多人在我家來來去去,他們有各種面貌,其中最多的就是阿諛奉承和虛偽。我奶奶教我看清他們的真實面目,也教我瞭解他們背後的動機並學會寬容諒解,還有如何保持自我,不被他們的諂媚迷昏頭。」
「妳奶奶是個很特別的人。」范原徹真心誠意道。
在那樣富貴利達的環境中,很少人能洞徹人情、超然物外。有錢人他見過不少,但能像筱芙的奶奶這樣富貴浮雲、澹泊名利的卻不多。
「是啊,因為她,害我無法過著安於優渥的生活,她還說:女人可以不結婚生子,但不可以不工作。若不工作,勢必得依附他人、看人臉色過活。她還說工作不單單只是為求錢財溫飽,更是一個人的價值所在。」
「好精闢的見解,妳有個與眾不同的奶奶。」
「那當然。拜她所賜,我看人的眼光和人不同。你不知道我因為這『與眾不同』的標準三振了多少追求者和男朋友?足足有一百打吧!」
「妳吹牛!」他捧腹大笑,直搖頭說不可能。
「哼,信不信隨你。」他發噱的模樣取悅了她。
范原徹又問了許多她奶奶的事,以及她的童年和興趣喜好。筱芙如數家珍地將許多關於她和奶奶相處的往事告訴他,還有那原本應該慘澹卻因奶奶而明亮起來的童年。
范原徹不但聽得仔細,每每聽到有趣的地方,會坦率地大笑或直呼不可能,有時還會提供自己類似的經驗和她分享。
筱芙突然發現,她好像很少跟男人聊得這麼開心,更不曾向男人提起自己最親愛的奶奶。
她轉念一想,不論是曾交往過的男友或追求者,每個想追求她的動機不盡相同,有的是因為她的美貌,有的是因為她的身家,有的則是貪圖她的財產;當然也有那種單純受她吸引的人,但沒有一個人曾好奇她的成長過往,她也不曾主動向別人展露自己深沈不為人知的一面。
為什麼她會對一個才認識不到二十四小時的人,說那麼多關於自己的隱私?這些話,有些她還不見得曾和雪湖他們說過。
她愣愣地望著他。他還因剛才她說的童年糗事開懷笑著,她感覺微微發酸的嘴因說太多話而乾渴,心裡那奇怪的異樣感以及疲累同時在體內碰撞。
她是不是太睏了,所以才嘮嘮叨叨、有完沒完地跟他說了一堆?還有那奇異的好感是什麼?她試圖釐清,可是腦袋卻一片混沌,越是努力想,越是模糊不清。
發現她突然的沈默,范原徹停下笑聲,問:「怎麼了?累了?」他轉身從床邊櫃上拿起手錶一看──
六點二十八分。
他們竟然不知不覺聊到天亮了。看著她頻頻打呵欠,一雙眼皮幾乎都快閉上了,他放回手錶,替她拉起棉被。
「睡吧!」
「嗯……可是我口好渴。」
范原徹立刻下床,去替她倒水再回來。「來,喝水。」
他扶她半坐起,把水杯置於她的唇沿。筱芙咕嚕咕嚕地灌了兩大口,喝掉了三分之二。
替她抹去水漬,輕柔地將她放回床上,范原徹不禁歎息,望著她的睡顏,一抹微笑不自覺地浮現嘴角。
他好久沒和人聊得這般痛快了。因為工作的關係,他經常要和人講很多話;開會時要講話、指派工作時要講話,甚至員工犯錯時更得「激烈地」、「大聲地」講話。
可是那些話都是表面的,說過就不留痕跡,不像和她聊天,雖然停了,卻在心裡留下漣漪和餘溫,不停地回想她方纔的話,想到好笑處,還會不由自主地再笑一次。
他拿著水杯踱至起居室,再次斟滿,一飲而盡。看著兩人共用的杯子,他發起愣來。
在他心裡發酵的是什麼感覺?為了一個陌生女子顛覆自己的生活,甚至為她延宕自己一向重視的工作,還荒唐地冒名頂替,心甘情願陪她跑來香港演一出可笑的戲碼,是他工作壓力過大,導致腦神經失調嗎?雖然莎莎那番話適時地刺激了他,但他相信他所做的絕對超過莎莎的預期。
更令他驚訝的是,她可以輕易地撩起他的慾望。就算已經很久沒有女人了,他又不是年輕小伙子,也算是有過豐富經歷的男人,也不可能隨隨便便就被撩撥起來,可一碰到她,他全身的細胞彷彿都活過來一般。
對於不相信愛情的他,這種莫名的強烈吸引力該如何歸類?是著迷吧,就像小孩得到心愛玩具似地著迷,他對自己說,可是又隱約明白,好像不僅只於此。
算了,何必想那麼多?他不是已經決定這趟「冒險」只憑感覺行事,計劃和探究分析並不包含在內。反正過了明天,最慢後天,他就又回到正常的軌道,屆時,這奇異古怪的吸引力自然會隨著時間消失。
他歎氣,又倒了杯水返回臥室。怕她睡到一半口渴,他將水杯放在邊櫃上。
躺在她身邊,一股燥熱騷動再度襲上他的胯間。光是今晚,他就不知道興奮了幾次,關於她所說的天生冷感,他敢打賭,絕對是她個人幻想。
一個只靠睡覺就能把他搞硬的女人,至目前為止,就只有她一人了。想起她之前回吻他的熱情,腫脹的鼠蹊部立刻膨脹得更大。
看看被頂得隆起的棉被,再看看身旁熟睡的女人,他不知第幾次沉沉地歎氣,對自己說:「興奮什麼勁?回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