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霈甚至沒有時間理清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只是窘迫地漲紅著臉,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
在高逸安的眼裡,她就像只受了傷的小動物。昨天必然是鼓起她生平的最大勇氣,然而卻被自己折煞光了。
他說什麼?李霈一時反應不過來。
昨天……先是昨天,他說自己向他表白?那一定是小霽做的事!然後,他說很抱歉,不能接受她的感情。
她本來就只敢藏在心裡的啊!那種小小的喜悅,為什麼要被奪走呢?她傷心地想著。
「李小姐,你還好嗎?」
高逸安擔心地看著她,看到她的眼淚差一點就奪眶而出,而她卻硬生生地咬住下唇。
「我……很好。」她巍巍地說著,「對不起……給你造成困擾了,我……」李霈再也說不出任何話,匆匆地站起來往外逃出去。
李霈飛快地跑向電梯,將自己關在電梯門裡。
太過分了!她沒想到小霽竟然讓她丟這麼大的臉,害她連人都做不下去。她說過她只想在遠遠的地方看他,連幻想都不敢,可是,小霽卻自做主張幫她決定。
憑什麼?
雖然兩個人是這麼不分彼此,甚至視為一個生命共同體,但小霽也不能為她的人生作主啊!
現在,連她小小的幸福都摧毀了!她曾經只要在心裡擁有一份崇拜就夠了。
討厭!
她開始淚流不止。
被當面拒絕是多麼難堪的事啊!她可不像小霽這麼勇敢,萬事不懼,天塌下來也不怕,她一遇到挫折就覺得整個世界都崩潰了。
電梯門在她辦公室的那一層樓打開,門外正站著財務部的同事,驚訝地看她跌坐在地上,立刻慘呼,「李霈,你怎麼啦?」
李霈說不出話來,但臉上蒼白的模樣和痛苦的淚水卻替她道盡了一切。同事擔心地問:「身體不舒服嗎?」
她勉強地點頭。
「要不要請假回家去?」
是的,回家!她要立刻回家去躲起來,她不敢看任何人,她害怕所有人都知道她被拒絕的秘密!
一股冷寒的剌痛,竄遍李霽的心底。
很不好的感覺!她立刻感應到,八成是李霈出了事。撥過電話之後,公司的答案是李霈早退,而家裡沒有人接。
李霽馬上當機立斷,請假趕回家。
賦閒家裡溜躂在外的張啟士,正好奇李霈為什麼突然回家,遠遠一見李霽也回來了,更為姊妹倆之間的感應力感到驚異。
「李霽,發生什麼事?霈霈剛也回來了。」
證實李霈在家後,李霽撥開攔在面前的身體,衝進家裡。在房門外,就聽到李霈嗚咽的哭聲。
「嗚……嗚。」
她用力推開房門,發出很大的聲響,李霈停頓一下,繼續傷心地哭著。
「怎麼了?霈霈,誰欺負你?」
李霈並沒有回答,僅以哭聲代表一切。
李霽擔心地直問:「誰欺負你了?霈霈,你趕快跟我說。」
還會有誰?不全是拜她所賜!李霈淚水縱橫朝著她哭喊,「都是你,小霽!」
李霽的心涼到底!
「你都知道了?」她僵澀地問。
「你說呢?」
「我以為……」李霽愧疚地說,「我以為事情不會這麼早爆發,也許……也許,高逸安會開始注意到你……」
「他向我道歉!」李霈打斷她的話,「他說無法接受我的感情。嗚……嗚……我一輩子從沒這麼丟臉過,恨不得當場死掉算了!」
「他,真的這麼說!」李霽怒氣沖沖,聽到李霈說完時眼中冒出熊熊的大火。
至於李霈,則早已哭得不成人形。
「該死!自以為是、自大無禮,他以為他是誰!」李霽生氣地詛咒。
「不,丟臉的人是我……」李霈喃喃地哭著。
李霽再也忍不住擁抱她,拚命地向她道歉,「別哭了嘛,霈霈,都是我不好。我一時衝動、沒有考慮後果,一心只想幫你,沒有想到反為你招惹這麼大的恥辱,對不起!」
「都是你、都是你。」
李霽心疼地看著她哭得像淚人兒,痛責自己,「對,都是我的錯。」
「看我怎麼還敢去上班!」
「好嘛、好嘛,那你就辭職算了。」她安慰地說,心裡卻想,才不能這麼就算了,她不找那可惡的高逸安算帳才怪!
她好不容易安撫住妹妹,等妹妹哭累睡著了,立刻拔腿衝出門外,一出去就看到張啟士。
「喂,起司!載我去一個地方。」
此時,一陣風吹來,將她長長的頭髮往後挽起。她帶著恨意的眼睛,看起來就像個憤怒女神。
高氏公司的接待小姐在半個小時後看到李霽,驚愕地瞪大眼睛,「李霈,你不是請假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李霽沒回答,劈頭就問:「總經理室在幾樓?」
接待小姐懷疑她是否病得不輕,除了衣服不像她平常穿的,就連口氣和眼神也不對勁。
「快說!」李霽生氣地問。
「八……八樓。」接待小姐說了之後又喃喃補充,「你應該知道的啊!」
李霽沒時間跟她解釋清楚,直接奔向電梯按下數字,電梯冉冉抵達八樓。她一衝出去,又跟剛才的情形一樣,高逸安的秘書看到她也大為吃驚。
「李小姐?」她當然不知道後來發生的事,可是看到沒兩個小時李霈又上來,而且換了一身牛仔長褲,難免會感到奇怪。
李霽二話不說,越過來不及起身的秘書,「砰」的一聲,打開高逸安的辦公室大門。
正埋頭於文件的高逸安愕然地抬頭。
李霈?怎麼是她!
她身後的秘書慌張地說:「對不起,總經理,我來不及攔住她。」
「沒關係。」高逸安說,「你先離開,把門帶上。」
「是。」
他不解地看著她。
「李小姐?」
有一點不對勁。兩個鐘頭前離開這裡的李霈,抖得像隨時會飄零的花瓣,而此刻眼前的人,卻高漲著氣焰。到底怎麼回事?
他不敢查問被拒絕後的李霈有什麼舉動,但猜測她會找個地方療傷,而絕不是像這樣出現在他的面前——一臉興師問罪似的。
「你還好吧?」他關心地問。
李霽大聲地說:「一點都不好。」
他微怔了怔。
之前像驚弓之鳥的女孩,卻挺著胸直直向他逼來,「你粉碎了一個純情女孩的夢想,扼殺她繼續活下去的勇氣……你、你真是可惡到極點!」
高逸安沒預料會遭到這樣的反擊。
「你倒說說看,你怎麼可以說出這麼殘酷的話?」
高逸安覺得困惑不已,「我只是說出思考過後的想法。」他坦白地說。
「而你卻完全不顧慮這些想法會不會傷害到別人?」李霽睜圓著眼,「霈霈被你傷透了心。」她大聲喘口氣又繼續說:「雖然我也該負部分責任。」
她到底在說什麼?
高逸安更加糊塗。明明是同一個人,卻用著第三者的口吻說話,他聽說過性格分裂的案例,難不成李霈一時傷心過度,遂……他不敢再想下去。
李霽在他面前不請自坐。
「告訴你,我不是李霈。」
他震驚的程度跟昨天聽到告白時不相上下。他呆愣地瞪著她,無法分清楚,這張臉和兩個小時前的李霈有何不同。
「我們是雙胞胎。」李霽說完,怕他不相信似的,從皮包拿出自己的證件,放在他桌上。
高逸安立刻拿起來看清楚。
是沒錯,長相和李霈一樣,但上頭寫的是「李霽」兩個字。他把證件推還給她。
「昨天出現在藝廊的是我。」她坦承不諱,「我聽霈霈說了很多次有關你的事,所以禁不住好奇想看看你。」
難怪他察覺到的那道視線是如此灼熱逼切。
「突然冒出的告白是代替李霈說的,她從小個性羞怯,我知道依她的脾氣,也許等到牙齒鬆動的時候還在暗戀你,所以才一時衝動。要怪該第一個怪我。」她很公正地說。
然後,矛頭一指,又轉向他來。「可是,更過分的是你,難道你不瞭解女人是多麼脆弱,你一句話就判了她死刑,你要怎麼補償?」
她氣得全身顫抖,激動的表情讓高逸安心裡大為驚歎,這兩姊妹的個性,簡直相差天南地北。
他誠懇地說:「真的很抱歉,但經過一番深思熟慮,我認為與其讓她懷抱著夢想,還不如告訴她實情,我並沒有想談戀愛的心情。」
李霽好奇地問:「你是不是正常男人?是正常的男人就會想談戀愛!」
「這一點,我認為沒有必要和你討論。」
「但霈霈是個很好的女孩子,你沒和她相處,不知道她有多好。」李霽急切地說,像個急於推銷產品的銷售員,露出熱烈的眼光。
和兩張完全相似但表情極端不同的臉說話,是一件非常奇特的經驗。就他的感覺而言,李霈就像株含羞草,而這李霽就像朵張弩的太陽花。
他把心思拉回來,回答她,「不用跟她相處,我就知道她是個好女孩。」
「那麼,為什麼拒絕她?」李霽質問。
他搖搖頭,為難地說:「我真的不想傷害她。她所認為的感情不過是種幻覺,人們在沒有經過交談和相處之下,怎麼產生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