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聽說,燕府的少爺脾氣非常不好,如果一不小心,就會惹得他怒氣衝天,像個炸彈一樣爆開來。
也聽說,他本人的性子古怪得很,討厭對他示好的人,不論是出自真心還是假意,那份敵意會讓你像被火給灼到了似的落荒而逃。
再聽說,這個脾氣很爆躁的少爺在府裡即使再怎樣的為非作歹,都不會有人敢在他面前吭上一聲,因為所有的人都對他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口裡怕化了般地遷就和忍讓。
然而,這個受盡眾人寵愛的萬金少爺,卻是個惡疾纏身,性命不知何時會被降的病患。換句話說,就是性命被攥在閻王手裡,如果哪天被閻王老爺有個取走的病患。
因為是府裡唯一的血脈香火,全府上下莫不對這個體弱多病的小少爺呵護備至。
最重要的是,由於他自兩歲那年因意外而導致的病症,極難醫治。
可惜的是,大夫看了、藥了也吃了,甚至連皇宮稀有的長白山千年雪蓮及成了精的千年參娃,他都嘗試過了,可造化弄人,即使再珍貴的藥材,仍是對他身上的頑疾一點用處也沒有。
而一直到現在,老夫人仍是沒有放棄任何一個可以挽救他的機會,只要有人能治得好她的寶貝金孫,就算散盡億萬家產也不覺心疼。
因為他們家開的錢莊遍佈全國,數量有上百家連貫之多,還擁有不少布莊商戶,錢可說是多到賺都賺不完。
可惜的是,在重賞之下還是沒人能治好纏綿病榻的少爺。
不過此時也許事情有了轉機──
第一章
南京城 燕府
一個微風拂爽的初夏午後,燕府高簷彩雕的正門大廳裡,有輕淡的問話聲傳了出來。
「你叫什麼名字?」略帶威嚴的聲音輕柔響起,是年邁老婦人的語氣。
「回老夫人,奴婢姓袁名素衣。」從一開始由前門被帶進正廳裡,就一直微低著頭的纖瘦女子緩緩回答,沒有一般身為下人的惶恐和驚慌,態度非常沉穩。
不卑不亢的應對讓燕老夫人有絲詫異,對她產生了些許興趣。
「袁素衣?」
「是。」
「名字不太好聽,素衣素衣,聽起來不太吉利。何人為你取這個名字的。」燕老夫人淡淡問道。
「回老夫人,是奴婢的爹親取的。他曾說過,素衣這個名字雖然樸素有餘,但不恃不驕,不顯不煞,期許奴婢成為這樣性子的為人。」她頭仍未抬,但咬字很清楚地解釋著。
「嗯。」聽她這樣自謙又有自覺性的回答,燕老夫人滿意地點點頭。「像你這樣清楚認清自己身份的女子很讓人喜歡,我就准許你用自己的本名吧,才不會辜負了你爹親的一片苦心。」
「謝老夫人成全。」袁素衣微微躬身,帶著淡淡笑意道。
燕老夫人站起身子,一旁伺候著的婢女梅雲立即小心將她扶住,慢慢離開太師椅往階梯下走去。
「抬起頭來,讓我看看面相生得如何。」來到袁素衣的面前,她淡淡命令道。
「是。」沒有異議地應了聲。她緩緩抬起臉,視線稍一迎上老夫人探究的目光,立即微斂起來,表情很沉著,沒有一絲緊張。
甫一見到她的容貌,燕老夫人微瞇起老眼,細細地打量起眼前年輕姣好的面容。她給人印象最深的就是,見一雙很清澈的眼眸,像是望不到盡頭似的幽深瀲澈,沉靜、冷漠,似不帶著任何情緒般的淡然。
然後是那唇,微抿著,給人一種些許倔強的感覺,唇形厚薄適中,弧度十分優美。
其實她長得不算很漂亮,沒有精雕細琢的容貌,勉強只能算得上清秀而已,卻給人很深刻的印象。
燕老夫人忽然伸手觸上她的臉,微抬起小巧的下顎。嗯,膚質不錯,水潤潤的硬是比一般女子多了份白皙嫩滑。
以一個丫頭來說,她長得過於有氣質,這個女子,實在不像是做丫頭的命啊──燕老夫人在心裡揣摩著,而後問道:「你為何要賣身進入燕府做奴婢呢?」
袁素衣微微笑了下,「回老夫人,奴婢只是來還燕府一個恩情而已。」
聞言,燕老夫人放下手,「還恩情?燕府何時對你施過什麼恩情嗎?」
燕府因家大勢大,家財滿貫,一直以來燕府做著造福鄉民及社會的行善之事。建橋修路,災荒之年賑災濟糧,並且還常在廟街一帶分送給一些乞丐及異鄉而來的貧民們糧米及銀錢,
讓南京城裡備受貧窮生活煎熬的困苦人家得以暫時紓解經濟上的燃眉之急。
也因此,很多受到救濟的人在感恩念情的情況下,紛紛投身於燕家做牛做馬以報恩情,或為奴僕,或為武夫門房等等。
這些情況都是經常發生的。但燕老夫人聽到袁素衣的回答,卻微感訝異,因為她身上的這份沉穩及冷靜,顯示出她的收養良好,定是大家族之後。
既然如此,她所說的恩情又是什麼呢?
「老夫人,燕府多年前曾對奴婢的爹娘有過一些恩情,但當時奴婢仍年歲尚幼,所以詳細情況就不得而知了。但對於這份恩,爹娘他們仍時時念掛在心,也一直想尋找個機會來報答燕府。而一年前,爹臨終去世前,就讓我一定要到燕府還這個恩情了,不然他死不瞑目的。」袁素衣聲音表情未起什麼波瀾,平靜地說道。
「原來是這樣。」燕老夫人沉吟道。「但這只是燕家的一點舉手之勞,你父親有這個心意就行了,他臨終前的遺言你也不必理會罷,況且當年這種事做得不少,施恩不忘圖報,你有這份心就夠了。」她不以為意地表示。
她本身不是苛刻的人,好端端的女娃如果只是為了報恩而進了府裡做奴婢,誤了人家終生怎麼辦。況且這份恩情也沒有誰真正記在心裡過。
聽到老夫人不甚在意的回答,袁素衣正了臉色,「不,老夫人。受人滴水之恩應以湧泉相報。即使當年的事燕府不過是舉手之勞而已,但素衣仍是稟承遺命,前來回報這份恩情。」她義無反顧地道,神情極為認真。
「你真是個有主見的女子啊。」燕老夫人本來就對她印象極佳,現在更刮目相看了。「如果你堅持,那我多說也是無益,就讓你留下吧。不過,你想簽幾年的賣身契?」最後一句她是特意問的,因為一般都是終生在燕府為僕,成了燕府的人了。
「三年,老夫人。」
「三年?」那麼短的日期,燕老夫人不禁微蹙起花白的眉,「那你在燕府裡想做什麼樣的工作?」
「回老夫人,奴婢想留在少爺的身邊做隨身侍女。」袁素衣微微垂下眸,語氣平靜地道。
她話一落,連燕老夫人身側的婢女梅雲都因聽到她的話而倒抽了口氣。
「你進燕府就是為了我的孫兒嗎?」燕老夫人好像有點明白了她的意思。
「是的。」
「原因呢?」事關金孫,燕老夫人情緒有了波動。
袁素衣輕輕吐了口氣,抬起眸,凝向老夫人帶著探究的視線,「請您相信,我真的只是想來報恩而已。少爺身患頑疾多年,我特地前來就是為了這件事。」
她語調沉穩,並且目光堅定,讓人不禁想相信她。老夫人驀然心喜:「你的意思是──你有辦法替少爺除去病症?!」上前一步,她激動地抓住她的手問道。
「奴婢盡力而為。」
「好,你給三年的時間,讓你盡自己最大的能力去醫治少爺,這件事就拜託你了。」
「我會的,請老夫人放心,也謝老夫人成全。」聽到她的回答,袁素衣臉上微露一絲鬆了口氣的表情。沒想到事情這麼快就解決了。
這下對師父可以交代了──是的,是替她的師父,而不是她對燕老夫人所說的替爹親來報恩。她三歲就成了孤兒,早已沒有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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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府──軒雲閣
檀香木製成的書桌前,一名年輕俊美的男子正在揮毫寫字。名貴上好的厚厚一疊宣紙鋪在桌上。
袖口挽至手叉,燕驚雲神情很是專注眉宇間卻蹙得很緊,流露出明顯的煩鬱和不悅。
「該死!總是默到這裡就寫不下去,混帳東西──」幹麼把文章寫得那麼長,讓他腦子僅用到這裡就短路了。手中的筆忽然頓了下,他惱怒的望著紙上的字,這是他今天第七十六次將筆下那張寫了幾十個大字的紙張抓起來,氣憤地揉成一團扔向一旁,仔細一看,原來書房裡早就到處都是凌亂髒缺的紙團。
他把筆重重放到桌面上,丟去漂亮的鳳眸微瞇起來,盯著那一疊宣紙半晌,沒再動筆。
「少爺,老夫人來看您了。」門被敲了幾下,服侍他的婢女香菊推開了門進來,輕輕地稟報。
奶奶來了?聞言,他眉頭一皺,繼而表示道:「我立即出去。」整了整衣裳就跨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