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收到指令,呆滯且機械地走了出去。
高銳驚詫地看著這一幕,臉色一沉。
「要操控人類實在太容易了,這是我幾千年來學到的經驗,只要給點暗示,他們就會照著我的意思去做,然後在自己的情緒裡痛苦、快樂、煎熬,真有趣。」奉滔天冷笑。
「那麼,是你故意把她弄到我身邊?」一局銳敏銳地盯著他。
「是的。」
「為什麼?」他不悅地問。
「她只是個警報器,我擔心你太狂熱於當個人,忽略了從容派來的緝捕者,才刻意安插這個女人在你身邊,」來可以幫你解悶,二來也能替你把風……」奉滔天解釋。
「哼!別小看我,我還能分辨得出誰是緝捕者。」他冷冷地道。
「你真的分辨得出來嗎?」奉滔天冷瞄他一眼,走到衛相如身邊,接著又道:「你連敵人已來到你身邊了都還不自知呢!」
「什麼意思?」他一怔。
「這個女人,你深愛得恨不能把命給她的女人,就是個緝捕者!」奉滔天說著陡地出手,襲向衛相如的胸口。
他大驚,及時上前扣住他的手,怒喊:「你要幹什麼?」
「高銳啊,白狐殷鑒不遠,你居然還是中了計,真是愚蠢……」奉滔天搖頭歎氣。
「相如她不是!她只是個凡人!」他氣憤地駁斥。
「對,她現在是個凡人,但她在天上可是個厲害角色哪!從容為了緝捕你,故意請她下凡,以凡人之姿來到人世,一步步接近你,要是不小心點,就會像羅隱那樣死得不明不白,最後,成了一個沒用的凡人……」奉滔天冷蔑道。
「羅隱……成了凡人?」他怔愕著,不知為何,心底竟閃過一絲羨慕。
「哼,是啊!那小子一心想成為人,殊不知凡人有多脆弱,易老、多病、善感、無知,而且壽命只有短短幾十年,這樣他居然還是願意為了流蘇那個丫頭而變成凡人。」奉滔天譏諷地說著。
高銳看向衛相如,心中一陣悚然,凡人的確脆弱,一點小病痛就很可能會失去性命……
奉滔天一手攬住他的肩膀,低聲煽動道:「這,就是我們不願被渡化的原因,對吧?這身千年不壞的獸形,雖是個咒,卻也是個利器,從容那個老不死的仙人把我們變成獸之後,才假惺惺地要渡化我們,這不是很可笑嗎?」
他看著衛相如,沒有吭聲。
對於自己是人還是獸,他很久就不去在意了,也許,就像奉滔天所說,身為一隻野獸,反而對他有利,他毋需恐懼死亡和病變,天地之間,他可以無拘無束地活著,這就夠了。
可是那是在愛上衛相如之前的想法,現在,他卻有點厭惡這樣的生命了,那種自由自在的日子,相對也充滿了孤寂,幾千年來他就像只驕傲狂放的野犬,放肆地活著,卻活得毫無意義,他沒有生存的目的,也沒有要追尋的目標,回顧以往,他只看見一堆金錢,和自己孑然孤獨的身影而已。
但衛相如卻給了他全新的感受,她的愛,豐富了他的心,他懂得狂喜和心痛,懂得憐惜和悸動,如果,褪去這身千年不死的獸軀,可以換得以凡人之身陪她一起走完一生,那麼,他願意。
願意承受生老病死,願意變得脆弱,願意用短暫的生命,去好好愛一回。
「或者,我們不該再執著於這身獸形了,滔天。」他以一種徹悟的嚴肅神情轉頭看著他。
奉滔天神色一沉,放開手,惱怒地道:「你瘋了!」
「也許吧!愛上衛相如的那一刻起,我就瘋了……」他自嘲道。
「別傻了,她是來緝捕你的,你還以為她真的會愛你?」奉滔天蹙著俊眉。
「不可能!相如身上沒半點仙氣,她絕不是……」他堅持地道。
「你被迷惑得失了心,當然不會相信我說的話,但這就是『般若大人』最讓人害怕的地方,她可以不用武力,就將對手手到擒來。」奉滔天瞇起眼,看著衛相如的臉冷哼。
「般若?你說相如是玉皇身邊的『左輔』般若大人?」他驚駭地瞪大雙眼。
「沒錯。」
「不,我不相信,不可能,相如都已經病成這樣,你別再來鬧了……」他激動地握住衛相如冰冷的小手,急切地否定奉滔天那些不實的指控。
「封住元神,以一個病弱女子來博得你的憐憫和香愛,來馴服你這只外冷內熱的笨犬,這腳本,全是般若一手編出來的,她的死,正是這齣戲的壓軸。」奉滔天啐道。
「夠了,我不想再聽了,你出去。」高銳聽得心浮氣躁,腦中嗡嗡作響,頓時發脾氣地趕他走。
「你這只頑固的蠢狗,別被般若耍著玩了,難道你真的想被抓回去?」奉滔天好性磨盡,露出他陰狠的神情。
「我絕不相信相如就是般若,她愛我,就像我愛她一樣。」他說得斬釘截鐵,絲毫不被奉滔天的話影響。
「是嗎?既然你頑固至此,那我也不再多說什麼,只好由我來替你剷除這個女人……」奉滔天說著猛然拔出一把手槍,瞄準衛相如,發射。
「不!」高銳驚抽一口氣,衝上去抓住他的手。
砰!子彈射偏了,打中一旁的儀器。
高銳嚇出一身冷汗,卻也對奉滔天的行徑更不諒解,他怒火沖天,揪住奉滔天的領口,推壓上牆壁。
「你敢傷她一根寒毛,我就殺了你!」他兇猛地威嚇。
「真偉大的愛情啊!」奉滔天譏笑著,「但你可別忘了,你現在可是一隻畜生哪!你還以為你真的能修煉成人?」
他瑟縮了一下,被擊中了心底最深的弱點。
假扮人類太久了,他的確忘了,忘了他是一隻犬……
奉滔天趁他發愣,靈捷地閃向一旁。
「不論你想變回人形,或是得到真正的自由,只有和我聯手擊倒從容,我需要你的助力,高銳,你,我,再加上鳳兒,以我們三人現今的力量,應該可以和從容相抗衡了。」奉滔天慫恿道。
「變回人……」他被說得動心了。
「對,只要打倒從容……」奉滔天獰笑道。
「高銳……」一個微弱的聲音突然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高銳一呆,驚喜地回頭,只見昏迷了多日的衛相如已然轉醒!
他沒有心思再和奉滔天說下去,立刻衝到衛相如身邊,握住她的手,激動地低喊:「相如,你醒了!你終於醒了……」
「我……怎麼了?」她虛弱地看著高銳。
「你只是心臟出了點問題,所以昏迷了好幾天。」他拂開她的頭髮,輕聲道。
「是嗎……那你一定很著急吧……」她溫柔地撫著他的臉。
他胸口一熱,將臉貼著她的手心,那模樣,像只終於盼到主人回來的孤犬。
奉滔天看不下去了,他冷笑一聲,語帶嘲弄,「你別演戲了,般若。」
衛相如轉頭看著他,詫異地問:「你……是誰?」
「他是我的朋友……」高銳搶著道,隨即走向奉滔天,將他往外推。「你先回去吧!滔天,你提的事我們以後再談。」
奉滔天冷著臉,若非顧忌著高銳,他真想一手解決這個女人。
「你走吧!」高銳瞪著他,以眼神暗示他最好別輕舉妄動。
「哼,你最好小心點,高銳,我言盡於此了。」他說罷便轉身離去,卻在開門時忍不住又回頭瞥了衛相如一眼。
然後,他臉色一變。
因為,他發現衛相如正盯著他,「虛弱蒼白」的臉上,浮起了一抹詭異而深沉的微笑。
只可惜,高銳並未看到。
第八章
「一切都照著你當初的構想。」
「是的。」
「你說,你要好好教訓一下那只驕傲的犬,徹底摧毀他勢利自負、物慾貪婪的價值觀。」
「對。」
「然後,你要他付出所有,包括他的心,讓他一無所有之後,再將他緝捕回來……」
「沒錯。」
「那你為何遲疑了?為何時限到了,你還不動手?」
「因為,整個計畫有點失算……」
「失算了什麼?」
「我的心。」
衛相如看著趴在她病榻前沉睡的高銳,想起了她的意識被抽離身軀時,與從容的對話。
時間已到,她的元神已與身靈合一,原本,她該回到天庭歸位,但她的任務卻還沒完成。
「再給我一點時間。」她對從容道。
「時間不是由我給你的,般若,它掌握在你自己手裡,你要何時馴服那只驕犬,如何馴服,你自己衡量,唯一不能違背的,是你絕不能空手而回。」從容的話中隱含警告。
般若。
是的,她是玉皇身旁的鉅子「左輔」,衛相如只是她下凡後的凡人姓名,為了收伏高銳;她為自己塑造了這個角色,不論是個性,長相,人生,都由她精心規畫,這個叫衛相如的女人,是她用來收拾高銳的工具。
她,是下凡來當他的主人,而非情人……
但是,千算萬算,竟忘了將自己的心估算在內,現在,她反被困在這個角色裡,困在高銳的愛情裡,為了他,她忘了自己此生的任務,竟然寧可當個凡女衛相如,不想變回神官般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