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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玄小佛

  「若珈,你太冷酷了。」

  「難道你不欣賞、不讚美我這樣的冷酷?」

  羅若珈的背脊加倍的挺直。

  「你要知道,如果我換了另一種態度,用眼淚,用哀懇,繼續接受你,那麼,你今天所忍受的勉強與痛苦,就太沒有代價了,你母親會怎麼樣?兒子在新婚家庭中,扮演一個令妻子、女兒哭啼的角色,你母親會無動於衷嗎?她會快樂嗎?你沒忘記你是為你母親忍下勉強與痛苦,可是你怎麼忘了,你扮演那樣的角色,你母親將怎麼樣?」

  徐克維看路燈下的電線桿,流著淚,半晌才說:「若珈——你好殘忍,你真的好殘忍——你用現實壓迫我,你拒絕我,但別利用我的良知,你曉得我愛你,任何人取代不了,你曉得的,你曉得——」

  羅若珈挺直的背脊,冰涼、冰涼,手僵硬得張不開。滅掉了引擎,勉強張開手指,抱著一疊書,一步步走近公寓,走上公寓的門,頹然的爬上樓梯,打開房門,擰亮了燈,窗口外,電線桿底下的人,依舊站在那兒,羅若珈的手鬆開了,一疊書跌落在地毯上。遲緩地,羅若珈一本、一本拾起,一本一本放進書架,留下最後一本,握在手中,走到字紙簍旁邊,掏出早上扔掉的半包煙,生硬的點了火,拉上窗簾,強迫的吸一口煙,強迫的打開書的第一頁,但,終於,書從羅若珈的手中跌落,煙也擰掉,像儲備了很久、很久,終於得到恰當的時候,羅若珈哀慟、郁傷,不可抑制的哭了。

  ☆☆☆

  這是徐克維與李芝茵結婚的第二天早晨。

  昨夜,徐克維不曉得幾點回到家的,李芝茵傷心、憤怒,加上無以復加的恨,在房裡罵了一夜,但面對的只是一個不省人事的醉漢。

  李芝茵實在是個聰明的女人,她很清楚,在這個家,是剩沒多少日子的徐老太太當權,能籠絡徐老太太,受寵於她,雖是不長久,但起碼老太太活著的時候,自己在這個家,尚有一席之地。

  一大清早,老太太就醒了,人一上了年紀,睡眠的時間,總是比年輕的時候縮短了許多。

  李芝茵手腳俐落的準備好老太太、蓓蓓和克維的早餐。

  徐克維還沒醒,老太太不滿意的坐上餐桌。

  「克維昨晚幾點回來的?」

  李芝茵馬上故作委屈求全狀,眼眶一紅。

  「媽!克維十一點多就回來了。」

  「用不著替他撒謊,我睡的時候都兩點多了。」徐老太太安慰的拍拍李芝茵拭淚的手背:「別難過,芝茵,有我在,他不敢怎麼樣。太不像話了,我還活著他就這樣。去叫醒他,我倒要問問,結婚第一天晚上,什麼事情那麼重要,要到那麼晚才回來。」

  「媽,讓他睡吧!他昨晚回來,喝了不少酒。

  醉得話都沒講一句。」

  這是最高級的顛覆,徐老太太果然中計,心中對媳婦真是又疼又憐。

  「你說,他醉到現在?話都沒跟你講?」徐老太太氣得跺腳大叫:「去叫!去叫!馬上給我叫他出來。」

  「媽——」

  「去叫!」

  不用叫,徐克維已經出來了,浮腫的眼皮,看也不看李芝茵。老太太氣極敗壞的,就差沒一巴掌打過去。

  「媽。」李芝茵擺出好人狀,「——算了,媽。」

  「我非要問個清楚不可,你不用護著他。」老太太指著靠在桌子邊的兒子,「你說,你昨晚到哪裡去了?新婚之夜,你到哪裡去了?你還是不是個人?喝得醉醺醺的回來,你當芝茵是什麼人、她是你媳婦!我要你討的媳婦!」

  「媽,你別生氣。李芝茵扶著老太太,一副用心良苦的樣子,「以後克維會改的,你就別罵他了。」

  「現在不罵,我還有多少日子管他?」

  徐克維最怕母親提到自己沒有多少日子這句話,只要這句話在耳邊一響,徐克維任何事情都會屈服了。

  「媽,昨晚實在是公司裡——香港來了一個客戶,早在上個星期就約好了的。」

  李芝茵扶著徐老太太坐下,看起來挺賢慧,實則惡毒的瞟了徐克維一眼。

  「媽,有客戶來,當然是免不了的,以後這樣好了,凡是這類應酬,一律請到家裡來,好在我燒的菜,也勉強湊和得上。」李芝茵抬起勢在必得的目光對向徐克維,「克維,就這樣說定了,以後一下了班就回家陪媽,媽在家也怪冷清的,有客戶來,媽興致好的話,還可以跟他們湊桌麻將解解悶,你說是不是?」

  徐克維恨不得一把掐死李芝茵,但老太太十分滿意媳婦的說法,連連點頭。

  「芝茵多明事理,克維,你記得了沒有?別再成天給我除了睡覺之外,就見不著人影。」

  李芝茵又打了一場勝仗,在結婚的第二天早晨。

  這場戰使老太太頗後悔沒有早把這麼賢慧的媳婦娶回來,心底有幾分責怪自己過去的自私,娶了媳婦並沒有失去兒子,反而多了個人服侍。

  草草吃了半碗稀飯,徐克維迫不及待的拿著手提箱要到公司去,李芝茵匆忙從房間裡取了條手帕出來。

  「克維連條手帕懶得帶,媽,我追他去。」

  媳婦的細心,又贏得老太太打心底的讚賞,而她怎麼能明白,迎回家來的是一個多麼有心計的女人!

  「克維!」

  李芝茵追到巷口,臉上的神情,不再有一點賢慧與細心了。

  徐克維停下腳步,皺著眉。

  「喏!」

  徐克維沒有伸手去接,嫌惡地看了李芝茵一眼。

  「我不用手帕。」

  「是嗎?」李芝茵揚了揚手帕,斜挑著眼角,「等會兒,你們見了面又摟又抱,她哭得跟個淚人兒似的,大概需要的吧!」

  徐克維緊握著雙拳,胸口要爆炸了,終於抿緊雙唇,拂袖轉身。

  李芝茵尖起嗓子,叫住了徐克維。

  「站住!」

  徐克維停了下來,沒回頭。李芝茵繞到徐克維面前,表情複雜;有傷心、有不滿、有勝利感,但,最多的是——恨。

  「徐克維,你不要增加我對你的恨!」

  李芝茵冷峻的瞪視徐克維,徐克維一句話都不說,始終皺著眉。

  「不要漠視了我是你的妻子。」

  徐克維冷冷的哼了一聲,那一聲,包涵著無盡的恨意——仇恨的恨意。

  「你用不著傷心,我是真的漠視。」

  李芝茵的勝利感被擊碎了,恨,在眼眸中,散佈著惡毒的怨恨。

  「我沒能力扭轉你漠視我,但,我有本事要你每天下班時間,一秒不差的給我回來。」

  徐克維幾乎要咬碎了自己的牙,掌心就差沒握出血痕。

  「這是你送手帕出來,要我知道的事?」

  「哼!你不笨,是不是?」

  徐克維的眼珠像被後面的強力往外擠,圓鼓鼓的瞪著。

  「聰明人,最好別做傻事。」李芝茵的勝利,又掌握在手心了,「你母親的生命有限。你一向有孝心,她現在脆弱極了,經不起打擊,你不會存心催她早走吧?」

  徐克維要瘋了,一把掐住李芝茵的脖子,怨恨得講不出一句話。

  「要我告訴她,你昨晚去跟姓羅的約會嗎?」

  徐克維的手鬆開了,筋骨爆著,血管似乎隨時能掙破。

  「我沒見過比你更惡毒的女人!」

  「惡毒不是生就的,我只是在適應環境。」

  「你到底想怎麼樣?你還不夠嗎?你用了全世界最下流的方式讓媽逼我娶你,你很清楚,媽本來對你這個女人並不感興趣,縱使蓓蓓是她的孫女,但她壓根兒就沒打算要你做她的媳婦。你現在得意了,而且,你做得很漂亮,一個幾年來都不能接受你的老人,在一天之間,被你玩弄於手心裡,你還不滿足。你到底有多惡毒?你還有多少陰謀沒用?我們徐家還要受你擺佈多久?」

  「姓徐的,我告訴你,我恨你,此生,我無法消除對你的恨,你媽不喜歡我沒錯,但那並不完全是因為她愛你,是她想佔有你而不喜歡我。是你,是你使你媽在愛你、佔有你之餘,有充足的信心曉得她兒子不會娶李芝茵。所以,她從不要你娶我。我恨你們,我恨你們徐家的人,我李芝茵也許沒有高尚的人格,但請你記住:我是個不會讓自己吃虧的人!」

  李芝茵像個沒有理性的人,嘶吼著,整張充滿怨恨的臉,嘶吼得通紅。

  「我是惡毒,我是在使陰謀,那全是你逼的!我是帶著報復的心跟你結婚的,本來,在昨天婚禮前,我要自己做徐家的好媳婦,我改變了報復的念頭。但婚禮上你是怎麼對我的?你看也不看我一眼,我爸爸跟你敬酒,你竟然故意裝著沒看見,縱使他曾經用了你那麼多錢,縱使他曾經對不起你,你也不該令他在那麼多人面前難堪。我惡毒,你呢?你比我遜色嗎?婚禮才結束,你人就不見了,我一個人站在飯店的門口送客,你見過這樣的婚禮嗎?親戚朋友,哪個不曉得我這個新娘已經是個兩歲孩子的母親?哪個看不出來你結婚結得有多被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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