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講錯?」
「需要我再說一遍嗎?」
「為什麼?」徐克維實在無法相信這突來的改變。
「昨天我想了一個晚上,我想通了。你說對了,我的確是個愚昧的女人。」李芝茵露出極富人性的感喟:「叫我嫁給一個我不愛的人,我一定會痛苦,同樣的,硬要你娶我,那也是個悲劇,何必呢?我贊成你的意見,我們是該妥善的彼此去處理自己。」
「芝茵!」
李芝茵微微的抬起手,示意徐克維不要說話。
「一千萬實在是一個困難的數字,我不能太狠。再說,那麼大一筆錢,我和蓓蓓一輩子也花不完。所以,我改變了,有一百萬夠我和蓓蓓生活下去,我又何必貪心的去為難你呢?」
這不是李芝茵,起碼不是自己一向認識的李芝茵,徐克維在驚訝中感激著,在感激中又迷惑著。
是什麼使她一夜之間變得這麼寬大?她看來清醒而冷靜,不像是受到某種刺激而造成的衝動,但是,這個改變多奇怪,怎麼也整理不出絲毫的理由。
會是個陰謀!
徐克維的腦子閃過一陣恐憂,會嗎?是個陰謀嗎?怎樣的陰謀?不可能,她的神情,她那份近於向命運屈服的痛楚,她實在還是個善良的好女孩。
李芝茵心底笑著,笑徐克維感激的眼神裡的感動,笑徐克維那樣高大的男人,竟跌在自己的掌握中,被騙了。
「芝茵,我現在只能說——我——真的謝謝你。」
李芝茵淡淡的苦笑,笑得又淒楚、又哀涼,完全沒有暴露半點心底的計謀。
「從現在開始,我不會去困擾你了。」
「別這樣,我們永遠是朋友。」
「朋友?」
「你愛蓓蓓,我也愛她,她會使我們像好友般是不?」
好友般?等著吧!李芝茵眼角有一抹勝利。
「我希望我能常去看蓓蓓。」
那抹勝利,繼續掛在李芝茵的眼角。
「你和羅若珈有什麼打算?」
「目前不會有什麼打算,你是知道的。」徐克維眼裡有著痛苦:「我媽剩沒多少日子,我嫂嫂使她對媳婦寒心,除非她曉得自己的病,否則她心裡不願意我結婚,這些你都清楚是不?」
當然清楚,清楚得足夠用這些來進行我的計謀!李芝茵心裡充滿了成功的把握。
「你準備一直瞞下去?」
「又怎麼能?」
「如果她曉得自己的病,她會催你結婚?」
「一定的,我都三十多歲了,她也著急我的婚姻,只是老年人的寂寞和我嫂嫂,使她變得害怕而又自私。」
徐克維很感激的望著李芝茵。
「芝茵,謝謝你一直替我保守這個秘密。」
李芝茵幾乎要狂笑出來了,秘密?再沒有多久,它就不再是秘密了,等著吧!徐克維。
「那一百萬——我明天送到你家去,還是——」
「也好,那我明天就在家裡等你。」
☆☆☆
李炳森不滿意的拍著桌子,李芝茵懷裡那個無邪的蓓蓓,嚇得哇哇叫,李太太這個沒有主見的女人,大氣也不敢吭,只走到女兒身邊,低聲的嘀咕一聲。
「那麼大聲吼幹什麼?看你把蓓蓓給嚇的。」
李太太從女兒身上抱起了蓓蓓,才輕輕的哄著,李炳森又吼叫了起來。
「抱走,抱走,把這個徐家的種給我抱走!」
李太太二話沒說,抱著哭鬧的蓓蓓進了臥房。
李炳森指著沙發裡的李芝茵,滿臉的火氣。
「我說你是豬啊!拖個半大不小的孩子,拿他一百萬,你劃不划算?」
李炳森捶著手心,氣極敗壞的跳著。
「你想想,他那個貿易行,你要個三百萬、五百萬,還有什麼困難?」
「他當然會給,但,那樣公司會拖垮。」
「拖垮?哈!我聰明的女兒,你這是那門子的仁慈?」李炳森一步跨到女兒面前:「他公司被拖垮跟你有什麼關係?反正是他不要你的,他主動提出條件,你管他垮不垮,你又不是他們徐家的人!」
「我會是他們徐家的人。」
李芝茵表情冷峻,眼中射出肯定的把握,李炳森被搞得莫名其妙,李芝茵又開口了,聲音依然有把握,表情依然冷峻。
「再隔不了多久,我會是他們徐家的人,公司拖著債,對我和蓓蓓都不好,所以我只要一百萬,一百萬對他而言,是輕而易舉的。」
「你在搞什麼?」李炳森一頭霧水。
「你等著,爸爸。」李芝茵勝利在握的冷笑著:「我不會讓自己吃虧的。」
李芝茵看了李炳森一眼,又補充了一句。
「爸爸,你應該清楚,你女兒從你那兒學到的只有一樣東西,那就是——精明。」
李炳森尷尬的跳腳,正要發怒,門鈴響了。
「大概是克維送錢來了。」
聽到錢字,李炳森跑得比誰都快。
開了門,果然是徐克維,手上一隻○○七式手提箱,李炳森眼珠子瞄著手提箱,臉上故作不當回事狀。
「芝茵在吧?」對李炳森,徐克維厭惡的向來就不尊敬,碰到面連對長輩普通的稱呼都不用。
「在裡面。」李炳森又瞄了瞄那隻手提箱。
進了客廳,李炳森的眼睛緊盯著手提箱,李芝茵還沒開口,李炳森倒先沉不住氣了。
「克維,一百萬你不覺得太少了?」
「爸爸——」李芝茵不滿意的站了起來:「你先進去好嗎?讓我自己跟克維談談。」
李炳森不情願的走開,不時還回頭看那只箱子。
等李炳森進去了,李芝茵重新坐下來。
「錢帶來了?」
「帶來了。」徐克維把箱子打開:「一百萬。」
「你真的決定這麼做了?」
「——我很抱歉。」
「好!」李芝茵把一百萬從箱子裡拿出來,「啪」的一聲,蓋上蓋子,推到徐克維面前,「從現在開始,你自由了,你不會有困擾了。」
「芝茵——會不會恨我?」
「恨?」
李芝茵冷冷的笑著,眼中透著奇怪的勝利。
「芝茵——」
手一揮,李芝茵站起來。
「你可以走了。」
「我可以看看蓓蓓嗎?」
「我想不用了,以後又不是看不到。」
「蓓蓓她——」
「她和她母親一樣,絕不會去困擾你。」李芝茵陰謀的笑了笑:「除非有一天,你主動的請我們回去。」
徐克維沒再說什麼話,站起來預備走。
「不送你了。」
徐克維才出大門,李炳森就鑽出來了,見到桌上的鈔票,眼珠都直了,伸手正要摸鈔票,李芝茵從後面阻止了那雙貪婪的手。
「不要動那些錢!」
「什麼話?」
李芝茵把滿桌的鈔票分成兩份,一份八十萬,一份二十萬,把二十萬推到李炳森面前。
「這是什麼意思?」
「二十萬你拿去。」
「二十萬?」李炳森要跳腳了,「就二十萬?」
「爸爸,二十萬已經夠了。」
「還有八十萬你留著幹什麼?」
「我和蓓蓓的生活費。」
「你不是說過,要不了多久你會是徐家的人嗎?做了徐家的人,你還怕餓著、凍著?」
「做徐家的人做不了幾年。」李芝茵把八十萬裝進牛皮紙袋裡:「我和蓓蓓下半輩子就靠這些錢。」
「芝茵。」李炳森做出乞憐狀:「爸爸最近的生意情況你也是曉得的,正好缺一筆錢周轉,反正你這筆錢留著也是留著,還不如先借給爸爸周轉周轉。」
「你永遠都缺一筆錢周轉。」李芝茵不屑的說。
「你這是什麼話?」李炳森換了一張兇惡的臉:「你這是做女兒的對父親的態度嗎?你太不懂孝道了你,不說別的,光養你這麼大,又幫你照顧那個沒爹的種,忍受朋友的冷嘲熱諷,留你這樣的女兒在家裡,光講這些,你也應該幫幫你父親的忙呀!」
「沒爹的種?」李芝茵從鼻縫裡哼了一聲,帶著不屑的說:「爸爸,摸摸你自己的良心吧!照顧那個沒爹的種,你拿了多少的代價?有好幾個八十萬了吧?」
「你太過份了,那些錢全是跟他借的。」
「還過嗎?」
李炳森啞然無言了半天,指著女兒的鼻子。
「——你吃裡扒外,你這個不懂孝道的,人家寡情寡義的不要你,你還幫著他來批評自己的父親,你有沒有天良你?」
李芝茵沒理會李炳森的吼叫,夾著牛皮紙袋就朝外面走。
「你給我回來。」
李芝茵不理。
「你要把錢拿去那裡?」
「存進我的帳戶裡。」
「回來,你給我回來呀!聽到沒有?你給我回來!」
「桌上還有二十萬。」
李芝茵頭也不回,出去了。李炳森暴跳的大叫,臥房裡的李太太抱著剛熟睡的蓓蓓探出了個頭。
「出來,都給我出來,氣死我了,我活活的要給氣死了!」
第三章
台上樂隊奏著柔美的曲子,歌手握著麥克風,輕輕的唱著,燈光隨著節拍,強弱的配合著。
徐克維和羅若珈坐在靠角落的位子,桌上的燭蕊,映著兩個人的眼睛。
徐克維向服務生要了酒,要了兩杯,羅若珈奇怪的問:「為什麼要兩杯呢?我不會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