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上去摘棗子!」
中秋過後,世子府內牆角根兒的棗兒開始轉色,逐一熟透,串串纍纍鴿蛋似的大,令人垂涎欲滴,翠袖一見便興奮的大喊大叫,略一提氣便想縱身上樹去,忽地一個摟抱,又被抓回地上。
「娘子,萬萬不可!」金日心驚肉跳的抱住她,膽子差點被她嚇爆了。「你想吃,我幫你摘去!」
「不要,就是要自己摘才好吃,別人摘的不好吃嘛!」翠袖大聲抗議。
「瞎胡鬧,不都是棗子,哪分你摘我摘,難不成你手上抹了蜜?」
「但……」
「蛋在你的肚子裡,別摔破了,我摘!」
「……好嘛!」
低垂著臉兒,哀怨的眼自睫毛下偷覷他,水光盈盈,金日很想裝作沒看見,偏偏眼珠子看不見,眼角還是看得見,怎麼躲都躲不開,僵了半晌後,他輕歎,探臂一攬纖腰,飛身上樹。
「摘吧!」
「耶,我就知道夫君最疼我了!」
翠袖雀躍的抱住他的頸子重重啵了他一下,然後兩人並坐在棗樹上的橫枝幹,一邊摘棗子一邊吃。
「夫君,汪伯母好久沒來找我了呢!」她用手絹兒細細抹拭棗子。
「她忙嘛!」他的手臂始終沒放開她的腰。
「忙什麼?」
忙著替汪映藍挑老公。
幾乎每一個在王府裡見到汪映藍的王公貝勒爺兒們,各個都迷上了汪映藍那天仙化人般的絕美姿色,樂得汪夫人闔不攏嘴,滿心以為丈夫很快就能夠官復原職,然後她就可以回到過去那種高高在上的官夫人身份了。
「我哪知道!」
「那藍姊姊呢?」第一粒先孝敬老公。
「她也倍兒忙。」他接過來喀嚓咬下一大口。
「忙什麼?」
忙著把高傲丟到腦後去,忙著把自尊扔在地上踩,厚著臉皮天天溜進王府內院去找弘昱,光是看著他也好,那女人,真的迷上弘昱了。
真是想不到,那樣冷情的女人竟然真的會傾心於男人,更沒想到,那樣高傲的女人一旦動了情,竟會變得如此卑微、如此低下,沒有了自尊、沒有了架子,連最基本的面子也不要了,每天偷偷摸摸溜進內院,為只為了看弘昱吹笛。
眼見她一天天沉迷,一日日深陷,看來已是情難自禁,不可自拔了。
可惜落花雖有意,流水偏無情,她付出的情愈深,只會招來愈沉重的痛苦,這正是她活該得到的懲罰。
目中無人的女人就該嘗嘗被目中無人的滋味。
只是辛苦了阿瑪,又得先跟弘昱幹上一架,才能讓弘昱乖乖的留在王府裡吹笛兩個月,不然弘昱隨時都有可能跑不見人影。
「那我更不知!」
「她們過得好嗎?」
「好得不能再好了!」不過接下來就不好了。
「那就好。」兩條腿懸空晃呀晃的,翠袖滿足的偎在他胸前吃棗子,愈啃愈香甜,因為心裡頭甜。「夫君,其實做福晉並不太難嘛!」
那是因為她的後台硬,沒人敢惹她。
「本來就不難,是你想太多了。」
「夫君,」翠袖兩眼溜溜地往上瞅住他。「你剛剛叫我娘子耶!」
「怎地,不喜歡?」隨手往下扔棗核,再摘一顆,正要往嘴裡塞,忽然不見,原來被翠袖搶去擦拭。 ,
「不是不喜歡啦,是有點不習慣,怪不好意思的。」翠袖赧然道。
金日莞爾。「有啥不好意思的?每回出京,阿瑪叫額娘不也都是叫名字或是娘子,我覺得挺好,你最好早點習慣,我想到就會叫,你別每次都給我臉紅。」
「好嘛!」棗子擦好了,遞給他。「對了,夫君,額娘和弟妹們都好親切,除了阿瑪和四弟,不過我也習慣阿瑪的冷漠了,但四弟,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不敢接近他呢!」
金日聳聳肩。「弘昱就那性子,又冷又酷,一點人味兒都沒有,誰也拿他沒轍。不過他終究是個人,是人就有脾氣,只要你摸清楚他的脾氣,自然會知道何時可以接近他,何時最好離他愈遠愈好。而且別看他這麼大的人了,有時候也倍兒幼稚,跟小孩子一樣,只要找對時間、找對方法去挑釁他,他也會讓你笑到肚子痛。」
「幼稚?」翠袖不相信的搖搖頭。「不信!不信!」
「不信?」金日挑起眉峰,驀而攬著她飛身下樹。「好,咱們走,今兒上阿瑪那兒用午膳!」
翠袖莫名其妙的被他拉著跑。
關午膳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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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猜拳。
金日、弘曧、弘昶、弘明、雙兒和滿兒,他們圍在一起嘰哩咕嚕半天,然後猜拳,片刻後,大家陸續在餐桌旁落坐,滿兒和弘昶中間空了個位置,金日和翠袖坐在他們正對面。
再過一會兒,弘昱也來了,不吭不響,冷冷的就唯一的空位坐下。
然後,大家開動,翠袖剛夾起一片醬爆牛肉,金日便拿胳臂肘頂頂她,再用下巴指指對面,她困惑的朝前方看過去,一眼便禁不住噗哧笑出來,旁邊的人早就無聲笑開了。
只見弘昱慢條斯理的夾起一塊紅燒雞肉,筷子才收回一半,雞肉便不見了,一側,弘昶憋著笑把雞肉放進嘴裡。
筷子在空中停了片歇,又往前夾起另一塊紅燒雞肉,再收回,雞肉又不見了,筷子又停下片刻,再一次往前,這回夾的是素拌菠菜,收回,菠菜不見,再往前夾菠菜,收回,菠菜又不見了。
除了允祿,桌旁的人全都笑翻了,這時,飄在半空中的筷子慢吞吞地放下,弘昶驚叫一聲,慌忙丟碗扔筷,一溜煙逃掉……
不,他沒逃掉,後衣領被某人揪住,他逃不掉。
弘昱慢吞吞的起身,慢吞吞的端起那盤紅燒雞肉,手一轉,一整盤往手舞足蹈,拚命掙扎的弘昶頭上倒下去,空盤子放回桌面,再端起另一盤素拌菠菜,繼續往弘昶頭上倒得一碟不剩、涓滴不留,鬆手,弘昶滿頭滿臉滿身菜葉雞肉湯汁,又叫又笑又罵地衝出偏廳。
從夾起第一塊雞肉開始,弘昱臉上都沒有半點表情,直至弘昶逃出廳外,他始終板著一張陳年棺材臉,連一絲肌肉也沒挑動,然後,他落回原座,拿起筷子,繼續夾菜吃飯。
沒有人搶他夾的菜了。
一桌人笑得東倒西歪,弘明跌到餐桌底下去,周圍伺候的婢女僕人們也笑得抱著肚子蹲在地上起下來。
「這還……還算客氣,上……」金日笑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上回他硬……硬要把三……三盤菜一筷子一……一筷子塞進弘明嘴……嘴巴裡,還不准弘……弘明吐出來……」
「不……不會吧?」翠袖也笑得眼淚直流。
「弘明差……差點噎死!」
「天哪!」
「信……信了吧?」
「信了!信了!」真沒想到那樣冷漠的人競也有如此幼稚的時候,也許,她並不需要那麼怕他。
不過這還不算結束,還有另一場,否則滿兒就不必特意坐在弘昱身邊了。
一如以往,弘昱總是第一個餐畢起身離桌的,但這一回,他才轉身便停住了,慢條斯理的回過頭來,往下看,滿兒的手揪住他的馬褂。
「弘昱,你都二十了,就不能叫額娘一聲讓額娘安慰一下嗎?」乞憐。
慢條斯理的,弘昱拉高眼,與滿兒四目相對。
「一聲就好?」央求。
冷漠的目光,哀怨的眼神,大眼對小眼,好半天後,弘昱慢條斯理的轉正身子,抬手解扣子,片刻後,褂子滑落,好,他可以走了,提腳,又停住,再回眸,滿兒的手改揪住他的長袍。
「你不叫,我就不放手!」威脅。
他無動於衷,再解扣子,褪下長袍,又要走,再停住,回眸,滿兒的手又揪住他的衫子。
「我哭給你看喔!」恐嚇。
他淡漠如故,即便是最貼身的內衫,照樣解帶子,於是,不一會兒,內衫溜溜的落下,瘦削有勁的體魄一絲不掛的呈現在觀眾面前,雖然只有上半身,也夠養眼的了。
歡迎大家一起來批評指教。
眾人笑到快掛點,金日與弘曧各自掩住老婆的視線,滿兒啼笑皆非的捧著一堆衣物,見弘昱又要離開,下意識手再伸出去,見狀,金日與弘曧一齊驚慌大叫。
「額娘,千萬別揪他褲子啊!」要連褲子都脫了,那還得了!
不揪褲子要揪哪裡?
一時無措,滿兒只好順勢揪住弘昱的左肘臂,下一刻,滿廳的大笑轉為驚恐的尖叫。
「不要!」異口同聲。
「老爺子!」滿兒的叫聲最淒厲。
千鈞一髮的瞬間,身影暴閃,允祿及時掠至,一把捉住弘昱的右手腕,僅差一線,弘昱那隻手劈出的掌刀就會砍斷他自己的胳臂了,然後,父子倆又轟轟烈烈的打了起來。
一群人駭得差點昏倒,三魂七魄沒了兩魂六魄,滿廳魂魄亂飄,大家都只剩下半條命,各自猛拍胸口安撫自己。
「天爺,天爺,險些兒樂極生悲!」金日驚魂未定的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