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頭髮隨性的在腦後綁了個小馬尾,五官立體卻不剛硬,有種坦率愛玩的感覺,但黝黑的雙眼卻充滿了智能與魄力,和他隨性的外表有點不搭,讓他更具迷人的感性魅力。
他的神情輕鬆自在,步履輕盈,不像來台或回台的商業人士,也不像個學生,反倒有點像是來度假的人,但除了他肩上的背包之外,不見他手上有其它行囊,讓人摸不著頭緒。
即使如此,從他進入境大廳到隱沒於大門外的短短兩分鐘時間,他迷人的勁帥身影已深入在場眾人的心。
柯爾走到等候在路邊的出租車,先拉開車門將肩上的背包丟進後座,才矮身坐進車內。
「先生要到哪兒?」出租車司機客氣的回頭問。
「等我一下。」柯爾從背包側邊的袋子裡掏出一張紙,然後往前遞給司機。「這裡,謝謝。」
司機接過紙張攤開來看後,隨即點點頭,安靜地開車上路。
出租車離開機場開上高速公路,柯爾看著車外迅速飛越而過的景致,有點難以相信時間竟然會過得如此快速,轉眼之間已過了十一年。
十八歲呀!他記憶中的石緣明明是一個黝黑、瘦骨嶙峋、流著兩管鼻涕,臉上除了一雙又黑又亮的大眼睛之外,幾乎看不見其它五官的七歲小女孩,怎麼轉眼之間她竟然就已經十八歲了,還表達自我意見的婉拒了他的金援和監護人照顧,堅持一個人搬出去獨立!
這真的是……怎麼說呢?
吾家有女初長成?
歲月催人老?
去!
雖然石緣的確是靠他的經濟援助長大的,但她可不是他的女兒,頂多只能算是個妹妹而已。而且他今年也才二十七歲,又不是七十二歲,現在就哀歎歲月催人老實在是太早了,等到他七十二歲再來感歎還不遲。
十六歲那年,他和好友南道因緣際會的肩負起一對孤兒姊妹花的教育責任。南道帶著姊姊石奇回國,而他則負責妹妹石緣。
本來他也跟南道一樣,帶著石緣回到挪威,誰知習慣亞熱帶環境的她完全無法適應北歐的氣候,他只好再將她送回台灣,並替她尋找一個值得信賴托付的監護家庭,讓她在台灣長大。
當年他托孤的時候,她只有七歲,幾乎可以說是什麼都不懂,所以凡是有關她的一切,都是經由她在台灣的監護人轉述告訴他的,偶爾,他也會收到來自她的感謝卡片。
其實這些年來,他一直都記得她的存在,只是關於她的一切,在多年後早已變得制式、變得生活化,以至於他沒有發覺她竟已長大到可以自己做主的歲數了。
十八歲呀!想一想他十八歲的時候在做什麼,和老爸玩捉迷藏?玩別人的公司不夠,自己又弄了間公司來玩?然後,到處玩?
嘖,怎麼都在玩呀?不過玩歸玩,他的確早在十八歲之前就已經不再向家裡要半毛錢——事實上他十五歲就自己賺錢了。所以石緣在十八歲毅然決然的要求獨立,他是可以接受的,只是問題就在於監護家庭裡的湯先生與湯太太的擔憂。
他們說:「十八歲還那麼小,她一直受我們細心的照顧,沒讓她煮過一頓飯,掃過一次地,她一個人搬出去要怎麼生活?」
他們說:「她這麼的瘦小,手無縛雞之力,才剛剛考上大學而已,要半工半讀怎麼行呀?」
他們說:「最重要的是她長得漂亮又單純、善良,現在台灣詐騙集團這麼多,犯罪率又這麼高,她一個人住這叫人怎麼放心的下?」
之後,他們又寄了幾張照片給他看,讓他該死的不得不同意他們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的。
石緣,他沒想過她會長那樣,瘦小、嬌柔、嫩白、弱不禁風,就像溫室裡讓人細心呵護的花朵一樣,美麗無瑕,引人犯罪。
過去十一年中,他曾看過幾張她的照片,但那都是在她十二歲以前的照片,十二歲以後據湯氏夫妻說她變得不愛照相,所以沒照片可以寄給他看,他說沒關係,然後便沒再收到她的照片,直到這回。
女大十八變,這句話果然是其來有自呀!
石緣,他到底該怎麼安排這個小女生的未來呢?是該尊重她的意願讓她獨立,還是該強勢介入繼續擔任金援者的角色,直到她真的有能力照顧自己為止呢?
這就是他這次之所以會來台灣的原因了,他決定要先觀察她一陣子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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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車裡人滿為患,人與人之間的距離等於零,肘碰肘、肩撞肩是常有的事,偶爾還會有前胸貼後背的情況發生,這些對平常通車上下學的石緣而言,都已經習以為常了,但這卻是她第一次感受到擠公車的恐怖。
她的臀部後方有個硬硬的東西在擠壓她,不管她怎麼閃怎麼避,那擠壓的感覺都如影隨形的跟著她、頂著她。
怎麼會這樣?到底是誰?
好噁心,好可怕,誰來救她?難道都沒有人發覺公車上有變態嗎?拜託,她該怎麼辦,誰可以來救救她?
她將求助的目光投向週遭,望眼所及全是一張張冷漠、目不斜視而且面無表情的臉,沒有人發覺她的驚恐與無助,她的眼眶不自覺的泛紅起來。
不行,她不能哭,不能這麼沒用,只是碰到公車之狼而已就應付不了,她將來要怎麼一個人獨立生活?她必須要勇敢一點、強悍一點才行,即使不為自己,也該為未來可能與她遭受同樣遭遇的女生們,鼓起勇氣指認出這名公車惡狼。
沒錯,她一定要勇敢一點,只要放聲大叫說有色狼就行了。
她不斷地告訴自己,無奈張開嘴巴,喉嚨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快叫,快點叫呀,石緣!
「有……有……」
「嗶——」
終於鼓足勇氣將聲音發出來,停車鈴卻在這時驀然響了起來,輕而易舉就掩蓋住她弱小的聲音,坐在她正前方座位上的乘客起身站起來,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冷漠的說了一句借過後,隨即用力的往車門口的方向擠了過去。
石緣被對方這麼一擠,不得不側身往後退去,也讓她有機會看見始終緊貼在她身後的色狼。
那是一個穿著白色襯衫,頸繫深藍色領帶,長相老實的中年男子,就像四處可見的普通上班族一樣,任誰也不會將他和人面獸心的色狼聯想在一起。可就是因為如此,他才敢這樣明目張膽的犯罪不是嗎?除了她之外,之前還有多少女生像她這樣受害?而之後呢?
一股油然而生的怒氣讓她狠狠地瞪向那色狼,她為自己先前的怯懦感到生氣,而怒氣則讓她瞬間有了勇氣。
「你——」她生氣的開口,怎知才一出聲而已,那色狼卻像早有預感般的迅速往車門方向擠去,瞬間下了車。
車門關上,公車再度往前開動,石緣張著嘴巴看著來自四面八方的疑惑目光,不由自主的漲紅了臉,她迅速地低下頭來,因為氣自己錯失良機而忍不住紅了眼眶。
她真的好沒用,難怪叔叔和阿姨會一直阻止她搬出來住,還千交代萬交代的叫她不要逞強,說她的房間會永遠替她保留,她隨時都可以改變心意搬回去住。原本她還有點生氣,認為他們太瞧不起她了,沒想到事實證明她真的很沒用。
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然後滴落在她手臂上,她吸吸鼻子,意外引來坐在她前方座位上乘客好奇的目光。
「小姐,你沒事吧?」
沒想到對方會開口和她說話,她輕愣了一下,立刻用力的搖頭。
因為尷尬,她轉頭避開對方探詢的目光,沒想到卻撞進更多投注在她身上的目光。剎那間,她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希望腳下能裂開一個大洞將她整個人吞沒。
腳下當然是不可能平白無故就裂出一個大洞將她吞沒,所以她想也不想的立刻轉身跟著要下車的人群跳下公車,逃離令她渾身發僵的現場。
公車關上門,迅速地駛離,下車的人群各自踏上回家的路,只有她茫然的站在原地,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又做了一件沒用的蠢事。她到底在幹什麼啦?
才幹了的眼眶瞬間又被淚水浸濕。
像是為了出氣般,石緣用力的抹去眼眶中的淚水,然後邊走邊深呼吸的踏上還有三站距離的回家之路。
不知走了多久,她突然被一股力道攫住,停下腳步,頭頂上還傳來一個聲音。
「喂,我一直在叫你,你沒聽到嗎?」
「什麼?」她呆愕的抬起頭來,還沒看清楚對方,一個鍵盤般大小的紙盒便被塞進她手中。
「來,幫忙拿著,還有這個。」再加一包裝滿東西的白色塑料袋。
石緣一臉茫然的瞪著手上的東西,有一瞬間完全搞不懂發生了什麼事,直到對方又朝她丟出一句「等我一下」之後,她才赫然回神的抬頭看向對方,但卻只來得及看見對方沒入前方不遠的計算機店裡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