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門聲不斷作響,小黎捕快還在門外努力不懈。
畫伊聽到外面的人聲驚惶至極,手忙腳亂的想拾起自己的小衣,不料卻被凌亂的被子困住,整個人失去了平啊——
猝不及防之下,梅亦白被她撞個正著。
「放開——」赤裸的胸脯蹭到他的粗布衣衫,竟帶來一種讓人顫慄的奇特感覺。畫伊被這種全然陌生的感官刺激嚇壞了,第一反應就是掙扎。
「盧兄,我來幫你啦!」
高叫聲裡,房門「砰」的一聲被人大力的踢開,白燦燦的陽光從客棧的天井裡射進來,房裡的一切都無所遁形。
「該死!」眼見她有春光外洩之虞,梅亦白一把抱住她,將她護在自己懷裡,用背擋住小黎捕快的視線。
「你們……」小黎捕快也愣住了。
「嗚……」畫伊既害怕又羞惱,將頭埋在他懷裡啜泣。
灼熱的淚珠大滴大滴的滾落,將他胸前的衣物浸濕了一大片。那種濕熱的感覺,竟將他那顆剛硬的心泡得酥酥軟軟的。
「別哭了,哭腫眼睛就不好看了。」梅亦白在她耳畔柔聲勸哄道。
「我、我好不好看關你什麼事啊?」畫伊一邊抽噎,一邊拿他出氣。
「好好好,不關我的事。」佳人在抱,他特別有耐性。
「哼!怎麼不關你事了?明明是你不好,都怪你、都怪你、都怪……」畫伊握緊了兩個小拳頭在他背上亂敲。
其實她心裡很清楚自己是在遷怒,可她的身體裡彷彿住著另一個自己,而她無法控制住那個陌生的自己。
「好,都怪我不好。想打就打吧!只要妳開心就好。」對於她的蠻不講理,梅亦白是全然的寵溺。
「這太沒原則也太肉麻了吧!」小黎捕快忍不住在一旁插嘴。
「該死,你怎麼還在這裡啊?」梅亦白很是不快。
「呃,我在衙門裡還有點事,就不打擾了……」小黎捕快這才慌慌張張的要往外跑。
「別忘記關門。」梅亦白涼涼的丟下一句。
「砰」一聲,小黎捕快不小心絆到門坎,頓時摔了個四腳朝天。他灰頭上臉的爬起來,替他們關上房門。
「現在沒事了,別怕。」梅亦白只來得及抓過椅背上的短衫披在她身上,「砰」的一聲房門又被推開了,探進一顆小腦袋。
「你——」梅亦白怒不可遏。
「我只再說一句話。」不等他炮轟,小黎捕快忙道。
「有話快說!」梅亦白從牙縫裡擠出一句。
「如果你們想起什麼線索,別忘記去衙門找我啊!」
「一句話說完了,你可以走了。」梅亦白沒好氣道。
「記得一定要找我,千萬別去找柳悟非那笨傢伙……」小黎捕快才打開話匣子,就被另一道聲音打斷。
「別介意啊!你們繼續,我和『睿智』的小黎捕快還有些事情要商討,先失陪了。」柳悟非的聲音響起,門又「砰」的關上。
小黎捕快被一把拎走。
「柳悟非,你這沒良心的……」
隔了好久,房裡還能聽見小黎捕快殺豬般的哀號。
畫伊聽得有趣,一時忘了方才發生的事。
「還真是一對歡喜冤家呢!」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頭啊!」呆了一陣之後,兩人幾乎在同時開口。
「你也這麼覺得嗎……」
「妳也這麼覺得?」又一次不約而同。
「呵呵呵呵……」
「哈哈哈哈……」開懷大笑同時響起,瀰漫在他們之間的尷尬氣氛也在笑聲中消弭了大半。
「放我下來。」畫伊抓緊了披在身上的短衫,拍拍他寬闊的肩膀。
「好、好吧!」鬆開手的那一剎那,梅亦白忽然覺得自己的懷抱好空虛。
「能不能請你離開一下,我需要一點私人的空間。」至少讓她有時間穿上比較得體的衣服吧!畫伊的小臉紅紅的。
「沈大夫說過,在傷口完全癒合之前不能磨擦到,所以妳除了絲織物外,其它的都不能穿,睡覺也得用趴的。」梅亦白一邊轉述大夫的話,一邊撿起那件絲質小衣遞給她。
絲料屬於昂貴且容易穿壞的奢侈衣料,通常只有豪門大戶才穿得起,至於貧家小戶能擁有一件兩件就算是很了不得了。
他雖然也曾劫到過不少綾羅綢緞,卻因為嫌它不耐穿,總是轉手給了別人。
可這一刻,他真希望當初能留著這些中看不中用的東西,哪怕只留下一件也好啊!.
「知、知道了。」畫伊抽走他掌中的小衣。
小衣滑過他手掌的感覺,就像撫過她的肌膚般,梅亦白心魂為之一蕩,下意識的想要留住這種感覺。
「怎麼了?」感覺到小衣被他的大掌掐住,她美麗的鳳眸不解的望向他。
「沒、沒什麼。」他趕緊放開手。
這一回小衣終於回到她手裡。
薛家絲紡一向只賣上品,而供兩位女主人穿的更是上品中的上品,這件小衣雖然有些殘破,卻絲毫不損它柔滑的質感。
畫伊發現手中的小衣被洗得很乾淨,就連破損的地方也被人修補過了。
恍然間,她似乎看見一雙小麥色的粗糙大手,笨拙而又專注的在小衣上留下粗大約針跡……
小衣是女人除了肚兜之外,最貼身的私密衣物,只要一想到他曾經揉搓它、補綴它,畫伊就忍不住緋紅一張俏臉。
對了,她那件繡著風荷的肚兜又在哪裡呢?
她想詢問,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可是,她又不能不問,因為那肚兜上繡著她的閨名,如果落到不相干的人手裡……
畫伊越想越無措,一張小臉更像火燒似的。
這次事出突然,他身上帶的錢本就不多,加上這些日子的食宿和看病,已經花得差不多了,再這麼下去,恐怕連吃飯都成問題了!梅亦白的眉頭皺得都能夾死蚊子了。
兩人各懷心事,房裡靜得連彼此的呼吸聲都能聽得見,又再次陷入尷尬之中。
「你……」
「我……」又一次不約而同的開口,又一次不約而同的閉上嘴。
沉默再一次籠罩,可跟之前相比又有些不太一樣,空氣裡似乎有什麼正在悄悄的萌芽發酵。
一種陌生的壓抑感讓畫伊很是不安,她悄悄的避開他的視線,不敢對上那雙熾熱的眼眸。
「妳剛才想說些什麼?」梅亦白先開了口。
「沒什麼,我只是想睡了。」畫伊隨口掰了一個理由。
可話說出口她才恍然驚覺,對於一個昏睡好幾天的人來說,這理由還真是沒有說服力。
「我……」她期期艾艾的,不知道如何圓謊才好。
「我抱妳上床。」梅亦白沒有拆穿她的謊言,只是很自然的走上前去,伸出手要抱她。
「我自己可以來……」畫伊慌慌張張的退開一步.
不料卻一腳踩到拖在地上的被角,幸虧梅亦白眼捷手快一把抓住她的細腰,這才沒有摔倒在地。
「妳沒事吧?」
「沒事。我可以照顧自己,我會小心的,真的。」她又羞又窘,連眼眶都有些紅了。
「有沒有傷到哪裡?讓我看看……」看見她隨時要放聲大哭的樣子,梅亦白還以為她真的傷到了,不假思索的就在她身上摸索起來。
「別,求你別這樣!」畫伊拚命推拒著。
終於,大滴大滴的淚水自美麗的鳳眸裡掉出來,順著白玉般的面龐落在他的大手上。
「我沒有其它意思,只是想看看妳有沒有受傷。」梅亦白停下手,生硬的解釋道。
畫伊驚慌的樣子刺傷了他,而她灼熱的淚水滴在他的手背上,卻像在他的心上燙出一個個大窟窿。
「畫伊是有夫婿的人了,我不能……」雖然他們還沒真的拜過堂,可是名分早在她十五歲那年就定下了。
男女授受不親。畫伊堅信她的做法是對的,可看見他眼裡受傷的神色,她竟覺得自己的心有些刺痛。
「梅亦白……」她安慰的將小手放在他的大手上。
「別。」梅亦白後退一步,拒絕了她的碰觸。
「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想……」畫伊想向他傾訴自己的想法,可——
「妳放心,我不會再逾矩了。」他苦澀的道。
雖然沈大夫和其它人都以為他是「盧郎」,可他一直都很明白,她在昏迷中仍念念不忘的「盧郎」根本就不是他!
扒下「盧郎」的外皮之後,他梅亦白不過是個山賊而已,就算他再喜歡她又如何?一個打家劫舍的山賊根本就配不上她這樣美好的女人!
該死,他不能再待在這裡了,否則他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
「妳好好休息吧!」他用盡所有的自制力才說出這一句,隨即就像旋風似的捲出了房間。
原來這就是被拒絕的滋味啊!
她的指尖上仍殘留著他的溫度,鼻端仍能聞到屬於他的氣息,耳朵仍能聽見他關切的話語……
她忽然想起了那個雨夜,他拖著受傷的腿將自己背下山去。雖然那時她的腦袋已經燒得有些糊塗,卻仍記得那寬闊的背帶給她的莫大安全感。
雖然路途艱險,隨時都有滾下山的危險,雖然他們還得時刻擔心山賊會追上來,雖然他自己的傷也很嚴重,雖然……可那一刻她是真的相信這男人會保護自己,絕對不會將自己丟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