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什麼時候知道的……」梅亦白從沒想過內心的秘密居然如此輕易的就被挖了出來。
震驚之下,他頓時成了泥塑木雕般僵硬,失神中誤用千斤墜踏破人家的屋頂!
「哦,該死的!」梅亦白忍不住詛咒一聲,腳下用力一點,正想借力躍開,不料——
「我……好像也喜歡上你了。」
她的聲音有如長長的柔絲,牢牢束縛住他的手腳,讓他變成一根只能呆呆看著她的木頭。
下一刻,兩人連同碎裂的瓦片一起從屋頂的破洞掉下去,「撲通」一聲正好摔到了正在對酌的客棧老闆娘和沈大夫面前。
原來他們已經「飛」到了順風客棧的屋頂上,此時正值晚膳時間,客棧的餐館裡已經坐了不少人。
「咦?你們怎麼從屋頂上下來了?」
「……」
看見這情景,滿屋子人大眼瞪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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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伊身上的傷一日好過一日,而隨著時日的過去,她也更加確定自己的心意:她喜歡他。
不,不只是喜歡,她確定那種感情叫作「愛」。
她也曾經喜歡過盧彥成——一個差點成為她夫婿的文雅男子。可直到她遇上這個叫做梅亦白的山賊,她才明白原來喜歡一個人和愛一個人是截然不同的。
她能夠同時喜歡盧彥成、喜歡小巧、喜歡順伯……卻無法用同一種感情去愛梅亦白之外的男人。因為自己的心已被他佔得滿滿的,所以她也希望自己能夠將他的心佔得滿滿的。
發生在爹親和娘親身上的動人愛情,在她的心上印下不可磨滅的烙印。畫伊渴望自己能夠擁有像爹娘那樣的熾烈感情,可同時她也清楚,和那些在進入洞房之前,甚至連對方的面都沒見過的女子相比,自己算是很幸運的了。
盧家曾經是薛家的近鄰,她和盧彥成相差三歲,也算是一起玩大的青梅竹馬。
後來薛家因為爹親娶了娘親這商賈之女而走上棄儒從商之路,也因此發達致富;盧老爺則依舊致力於仕途。
只是,蒙古朝廷一向重武輕文,再加上新朝始建、戰亂瘟疫迭至,科舉制度一直都沒能正常化,因此盧家反而更加窮困潦倒了。
因為兩家的交情,薛家常常資助盧家。
在她十歲那年,盧家舉家搬離了杭州,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兩家失去了聯繫。直到她十五歲那年,剛剛中了舉的盧彥成帶著他父親的手書來到她家拜訪。
那時十五歲的她情竇初開,對談吐文雅、相貌英俊的盧大哥很有好感,沒想到盧彥成正是奉父親之命前來向她家提親,也就是這樣,盧彥成成了她的未婚夫。
之後,他們成親的時間因故一拖再拖,直到她十八歲這年才由管家順伯帶人護送著上京去成親,不料卻在半途被臥虎寨的山賊所劫。也因此,畫伊才得以遇見自己的真愛。
或許這一切都是老天爺的安排,如果不是他們在半途遭遇了山賊,如果不是……或許她從此會過著安逸舒適的生活,卻永遠不會知道原來真正的愛情是這樣的!
易得無價寶,難求有情郎啊!
「亦白……」單是在心裡想著、念著他的名字,她就從心底笑出來。
「盧家小娘子,送信的人我已經替妳找好了,就在下面等著。妳的信寫好了沒?」驀的,外面響起客棧老闆娘特有的大嗓門。
「信?」畫伊這才發現雪白的信箋上已經被自己寫滿「梅亦白」三個字呢!當下她的一張俏臉滿是紅暈。
「還、還沒好,麻煩讓那人再等一下。」她手忙腳亂的撕下那張寫滿名字的信箋,藏在不引人注意的角落裡。
「妳都寫一天了,怎麼還沒寫好呢?」客棧老闆娘推開門,看見桌上的白紙不由一臉迷惑。
「呃。」她總不能說自己想了他一整日吧!畫伊有些手忙腳亂的拿起筆,「就快好了,馬上就好了。」
「那我就坐在這裡等吧!」客棧老闆娘坐在床沿開始充當監工。
時間緊迫,畫伊也顧不得什麼文筆構思了,只簡單的陳述了她被山賊擄去以及被梅亦白所搭救的過程,又道出他倆在患難中彼此有了愛意……
寫完後,她重新檢視一遍內容,而後又加上自己決定去盧家退親的事。最後,畫伊將信箋封緘起來。
「請送信人將這只耳環交到薛老爺手裡,他就會明白了。」將信交給客棧老闆娘後,畫伊又拿下一隻耳環作為信物。
這對翡翠耳環是她身上唯一的值錢東西了,這還是她及笄那年父親特地委託「天工坊」手藝最出色的師傅替她訂作的,無論造型還是玉石本身都是獨一無二的。
「妳就放心吧!一切包在大姊身上。」客棧老闆娘阿莎力的道。
「這些日子給大姊添了不少麻煩,真是不好意思。」畫伊有些靦腆。
「瞧妳客氣的,說起來還是咱們托了大兄弟的福呢!先是替咱們城裡抓住綁架犯,後又抓住採花賊,還順帶挖出一窩賣良為娼的雜碎。現在城裡只要提起大兄弟誰不舉起大拇指誇啊!連帶咱這順風客棧都威風了,大夥兒都說咱這裡住了貴人了!」說起蒸蒸日上的生意,客棧老闆娘的臉都笑成一朵花了。
「那夥人口販子已經抓到了嗎?」畫伊頗為驚訝。
那日她和梅亦白從屋頂掉進客棧裡後沒多久,小黎捕快就急吼吼的找上門來了。原來他們審訊之後發現這兩個採花賊的背後還有一批專門拐賣良家婦女的同夥,目前這些喪盡天良的傢伙就在荷城。
縣衙想將他們一網打盡卻又擔心人手不夠,於是就打主意打到武藝高強的梅亦白身上了。
聽小黎捕快說明來意之後,梅亦白就跟著她匆匆離開了。
而畫伊也是自那日起,就再也沒有見過這攪亂她一池心湖的男人了。
「咦?妳不知道嗎?城裡都傳遍了呢!大兄弟都沒和妳說起嗎?」老闆娘亦一臉驚訝。
「他不是和小黎捕快一起去了衙門嗎?我都已經幾天沒見到他人了。」聞言,畫伊更詫異了。
「是去了沒錯,可是大前天夜裡就回來了啊!」
「大前天夜裡就回來了?我、我不知道啊!」他已經回來了卻不願見她?這事實深深的刺傷了她的心。
「你們兩個是不是又吵架了?」想起夥計告訴她說好像看見「盧大俠」從柴房裡出來,客棧老闆娘面有憂色。
「吵架?」畫伊頗驚訝。
她記得他在去衙門之前,還趁著她「睡著」的時候偷偷的親了她一下,她還以為這就是他對自己之前的表白的響應,沒想到他居然連回來了都瞞著她……
難道說是她又在自作多情了嗎?想到這,畫伊的心一陣抽疼。
「唉∼∼一個大男人窩在柴房裡過夜,讓人想著就覺得心酸哪!」客棧老闆娘摸出帕子,裝模作樣的按了按「濕潤」的眼角,「其實夫妻之間哪有什麼隔夜仇呢!小娘子妳就原諒大兄弟吧!」
原來大家以為他住柴房是因為被她趕出去的緣故!明白了事情的原委,畫伊差點沒被氣暈過去。
梅亦白那傢伙,居然將她丟在客棧裡不聞不問長達數日之久,甚至還助長不利她的謠言產生。哼!等他回來看她怎麼教訓他!不自覺的,畫伊擺出娘親最得意的茶壺姿勢。
對,就這麼做!她的眼珠子轉啊轉的,頓時計上心頭。
「麻煩妳……」畫伊在客棧老闆娘耳邊低語了幾句,又取下另一隻翡翠耳環交給她,請她去典當。
「沒問題,這事就包在我身上。不過這耳環小娘子還是留著吧!大姊還不缺這個錢。大兄弟替咱荷城百姓做了大事,有機會咱也得報答他嘛!」客棧老闆娘拒絕了她的好意。
「不瞞大姊說,我身邊也就這耳環值點錢。賣了這耳環,一來是補貼大姊,不能讓大姊為我們的事兒損失了:二來這賣耳環換來的百把兩銀子也足夠我們進京了。」畫伊解釋道。
「百把兩銀子?這只耳環能值多少錢哪?!」老闆娘忍不住驚叫一聲。
「先當二百兩好了。另外,請人送信的錢也從當銀裡取用吧!」
「這隻小小的耳環能當二百兩銀子?」客棧老闆娘驚訝得從坐著的床沿上跳起來。
「千真萬確。」當初製作這對耳環的工錢都不只這個數了,更別說上頭那兩顆幾近完美的翡翠。
「好,大姊這就讓人——不,還是我自己親自去。」客棧老闆娘一手拿著信件,一手拿著那對耳環,心急火燎似的衝出去。
「我的天哪!二百兩銀子呢!我一年到頭也沒賺到這個數啊!阿彌陀佛……小娘子身上隨便一件東西都能當二百兩銀子,這大兄弟真的是挖到金礦了……」
隔了好一會兒,畫伊還能聽見客棧老闆娘的「嘀咕」哩!
其實挖到金礦的並不是梅亦白,而是她薛畫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