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人在深入虎穴前總會有些不安忐忑,生怕一去不回再也見不到摯愛的親人,縱使有萬全的準備仍會顯露惶然的神色。
而她卻面上無波表現得十分鎮定,彷彿她和這件事一點關係也扯不上,純粹是來看戲的,曲終人散留下的一堆垃圾與她無涉。
「妳——」一口氣梗在喉間,他是嚥不下也吐不出。
兩道悶聲的笑讓他找到出氣的宣洩口。
「你們很得意我拿她沒轍是吧!再讓我看到一顆白牙,我保證你們很快會發現缺牙的樂趣。」
遷怒,絕對是遷怒,互視一眼的裡奧和克裡斯收起臉上明顯的笑意,故意移開視線瞧瞧天花板,聰明得不介入小倆口的爭論中。
不過他們也看得出誰才是說話有份量的人,瞧瞧那個吃癟的男人臉色有多臭,活像有人逼著他跳火圈似,刀削的五官全擰在一起。
「理智,德斯,你知道我的做法才是最有效的制止,有你們在後頭護著,還怕我有什麼不測……」
一根手指覆在湛薇薇唇上,阻止她說不吉利的話。
「別說,我承受不起失去妳的痛苦。」她不能再一次缺席他的生命裡。
眼神轉柔的湛薇薇輕按住他的手,臉上有著無比堅定的信念。「我相信你,我愛的男人會及時效出我。」
她真的櫃信他。
「我也愛妳,愛逾生命,可是我不相信自己。」一手撫著受創的膝蓋,德烈嘉斯無法像她一樣樂觀。
雖然他的兇猛狠戾勝過昔日甚多,但敏捷度確實不及過去,即使擁有令人畏懼的力量,可是他的身體不利久戰,必須迅速解決,否則時間一久他將難以負荷。
這也是他最擔心的地方,唯恐力有未逮錯失救她的機會,讓她信任的眼中再度蒙上陰影,化為水月鏡花消失在他指縫間。
她溫柔地笑了,「你不相信自己,那麼請相信我吧!我一定會平安的歸來,回到你身邊。」
他心裡好掙扎,兩股拉力在撕裂他的心。「不要給我毫無保障的空言,我要看見完好無缺的妳,時時刻刻。」
視線一低,落在她纏滿紗布的手,自責和心疼如蛇般纏繞,久久難以散去。
要是他更謹慎點提防絲蒂娜的小動作,或是一開始便不讓她出現,給予明確的拒絕要她死心,今天薇薇也不會受到皮肉燙傷的苦。
「德斯,你一定要這麼固執嗎?」沒辦法溝通。
他端起一旁的咖啡啜了一口,輕輕揚眉,「妳在說自己嗎?吾愛。」
「你……」他真叫人生氣。「德烈嘉斯·瑟米夏,你是頭豬。」
兩道噴口水的笑聲驀地一起,笑不可遏。
「謝、謝、恭、維,母豬小姐。」還笑,首領是豬他們還能當人嗎?
兩頭蠢豬。
惱到不行的湛薇薇終於變臉了。「知會你一聲是客氣,免得你認為我不尊重你。」
「嗯哼!我不需要妳的尊重,只要妳好好的活著,就算要跟我賭一輩子氣也無妨,我絕對不會讓妳去涉險。」他緊緊抱著她,不顧拉扯肌肉所帶來的劇痛。
他不放手她就走不了,這個可惡的爛計劃可以作罷,他寧可死的是自己,也不願她再受傷害。
「是嗎?」她眼中多了抹精銳的光芒,笑得特別明媚地瞅著他。「你知道女人為什麼不算君子,因為我們的心都住了個小人。」
孔老夫子有雲,「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所以他們是劃上等號的。
「什麼意思?」他忽然覺得不安,她的笑似乎別有用意。
一煩躁的德烈嘉斯就想用咖啡因鎮定心神,他酗咖啡的程度嚴重到一天至少得喝上五杯,若是少了它整天都會精神不濟。
突地,冰藍的眸子瞇成一條線,盯著黑色液體上浮動的奶精,心頭的警鐘為之一響。
難道……
「小人做事當然不會光明正大,你不要怪自己太過輕忽身邊人,能喝到我親手泡的咖啡你該深感榮幸。」抱歉了,德斯,為了能看見你變成老頭子的模樣,我只好豁出去了。
「妳……妳在咖啡裡加了什麼?」目一眩,他感覺四周的景物似在轉動。
「安眠藥。」能讓人安睡如死人般,省得他們在同一話題上轉圈圈。
「妳竟然……」他一手打翻咖啡杯,緊抓住她纖細的腕。「薇薇,妳不可以……去冒險……」
「我不冒險你就會有危險,而且我希望你身上不要再有新添的傷痕,看得我心好痛……」她低下身輕吻他面頰,眼底浮動著深情的淚光。
「薇……薇薇……」她的身影……淡了,她的淚……
鹹的。
視線越來越模糊的德烈嘉斯試圖要抓住她,但是漸感乏力的手卻不受他控制慢慢鬆開,握不住手中的柔軟,眼皮的沉重蓋過最後一點光亮。
堅持不肯關閉的意識隱約聽見這樣的對話——
「就這樣迷昏他可以嗎?安眠藥的劑量會不會太重?」
「門醫生的拿捏有分寸,頂多讓他昏睡兩、三小時。你們準備得怎麼樣了?」
「針孔監視器、小型錄音麥克風,足以迷暈一頭大象的麻醉針,還有別忘了追蹤器,它最重要。」
「謝謝你們設想這麼周到,他的安危就交給妳們。」
「不,是我們該謝謝妳,讓一個嬌滴滴的美女以身涉險,我真是不忍心,哪天妳跟我們老大分手一定要考慮我,我千里迢迢也會趕赴妳的召喚……」
該死的裡奧,居然敢趁他昏睡時獻慇勤,他一定要……一定要……德烈嘉靳陷入深沉的睡眠中,無力的手往下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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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瞧妳居然那麼笨,自投羅網送上門,省得我們策劃一連串的綁架行動。」
不敢相信會這麼順利得手,笑得好不得意的絲蒂娜一手托著酒杯,一手平放在沙發背靠上,兩腳交叉迭放十分愜意,以濃烈的威上忌慶祝這次行動的幸運。
原本她還打算叫人偽裝飯店的女侍觀察他們的作息,她好趁姓湛的女人落單時再一舉捉住她,直接帶到她住的樓層好給她一點厲害瞧瞧,沒想到湛薇薇會主動敲她的房門,代替德烈嘉斯說一句抱歉。
哈!幸好她沒照德克米羅的計劃定,否則她就錯失良機了。
什麼假意遇襲大受驚嚇,四名手下全死於非命,不得不逼迫那兩條眼高於頂的狗護送她到機場,因為她被台灣的治安嚇得想飛回義大利。
哼!她有那麼膽小嗎?也不想想她是在黑幫長大的女人,真要一點小事就嚇壞了那還得了,豈不是讓全世界的黑幫份子看笑話。
而他接下來的做法是帶著佯死的手下闖入飯店,挾持受傷不便的德烈嘉斯與其女友予以監禁,藉由他來控制整個黑手黨。
不過她沒他想像的笨,以為她會乖乖聽話,服從他的意思,如果她能當上首領夫人又何必屈服於見不得光的地下戀情呢?讓他一人獨享榮耀與權勢,而她還是沒達成目的的失敗者。
不相信他是對的,不然她也不會有今日的機會,只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這女人弄走,看要賣到香港當妓女,或是送入中東皇室的皇宮,她這輩子就永遠別想翻身了,德烈嘉斯會是她一個人的。
越想越開心的絲蒂娜沒發現陽台邊有根點燃的香煙,一雙油亮的皮鞋隱於布簾後頭。
「這樣的待客之道很不理智,德斯要是知道妳的所做所為,你認為他會放過妳嗎?」恐怕她的下場會很慘。
「閉嘴。」絲蒂娜手一打直,潑了雙手縛捆的女人一身酒液。「我還輪不到妳來教訓,只要我矢口否認妳到過這裡,甚至說我親自送妳出去,妳在門外被人綁架與我無關,他能拿我怎樣?」
反正她不承認就沒人能奈何得了她,口徑一致到底不改口,誰敢把罪名安到她頭上,她可是老馬卡斯·艾柏格的女兒,誰能不賣他一個面子?
「很聰明,但是你有沒有想過要怎麼把我送出去而不被人發現?人來人往的飯店人員總有一個會察覺不對勁。」到時她的醜行就曝光了。
「這……」她倒沒想到這一點,只顧著興奮。
臨危不亂的湛薇薇想給她一次機會,讓她不致越陷越深。「不如妳解開我的繩子放我走,我不會告訴德斯有這回事。」
睇了她一眼,滿臉鄙夷的刁蠻女冷嗤一聲,「妳想得美,放了妳我還有生路嗎?妳還是認命點,別妄想會有人來救妳。」
「綁架是犯法的,我有朋友和親人,他們一發現我失蹤一定會報警,而妳是我見到的最後一人,且對我懷有敵意,再加上妳來自西西里島和黑手黨有很深的關係,我想短期內妳將無法離開,誓必被當成重大嫌疑犯收押。」
這不是危言聳聽,台灣的法律制度確實如此,除非她遇到肯收賄賂的法官。
「等等,妳說我會被關?」她一聽,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