湃瑞斯看著保羅,臉上閃爍著快樂的光芒。「你覺得怎麼樣?讓諾亞這麼麻煩,公平嗎?」
「這是唯一可做的公平的事,」保羅溫柔地說道,在夜色中湃瑞斯像孩子般的高興勁多少也讓他心動。他不由自主地笑了笑,接著又說,「如果我們帶著她離開,而不帶上他的船員們,也只能算他活該。」
「你能駕駛那麼大一艘船嗎?」
「得要你幫點忙。」他漫不經心地說,讓湃瑞斯立刻得出結論他完全能夠勝任。「你會做飯嗎?」他反問道。
「得要你幫很多忙。」
他牽起了她的手。「那就走吧。」
第十章
「幻影」果然名副其實。五分鐘後,直升飛機飛離了海岸。飛機向左傾斜著,船就停在下方,思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白色的船體在夕陽的勾勒下,閃爍著紅,橙,還有紫色的光芒,它看上去是如此的雅致和堅實,就好像即將開上水面的泰姬陵。
「小姐,歡迎登船。」一個身著白色制服的男人邊說邊躬著身伸出手幫她下了飛機。他帶她下了兩層來到主甲板,並引著她來到船頭。那裡擺著一張桌子,鋪著亞麻桌布,上面擺放著供兩個人吃正餐用的瓷質和水晶餐具。「梅特倫先生有一個緊急電話,不過他很快會來這裡。」他解釋道;接著便匆匆告退了。
思瓏看著周圍,有點暈暈乎乎了。她從沒想過諾亞擁有如此的一切;她也從沒見過這一切,除了在旅遊畫冊中,她看過富可敵國的人們將巨型遊艇停泊在像蒙特卡羅那樣的地方。她用手輕拂著打磨光滑的欄杆,慢慢地沿著主甲板向船尾走去。這層甲板的大部分被一間寬敞的沙龍屋所佔,房間有寬大的窗戶,可以看海景,還有開向甲板的玻璃門。窗簾都打開著,思瓏驚訝地發現裡面的裝潢看上去更像是一間超現代的頂層公寓,而不是船的一部分。地毯以白色為主,上面有深淺不一的梅紅色和鉑金色的波浪形色塊,於是在邊緣部分形成了一道寬闊的邊線,而在中間則是一個超現實主義的團花圖案。一道配有鉻制扶手的旋轉樓梯可以通向上下一層。幾套和地毯顏色相同的沙發和椅子擺放在幾張桌子的周圍,看上去很是吸引人。桌子的桌面都是厚實的玻璃製成的,上面還安放著光亮可鑒的銀製和純金的現代雕塑品。基座上,還有一個巨大的水晶球,展示著熠熠生輝的岩石內部如彩虹般豐富的顏色,其中就有紫水晶色還有深藍色。
因為諾亞不在沙龍屋裡,所以她滿以為他會從她經過的那些門口閃出來,但是他沒有。相反,她在船頭出發的地方找到了他。他站在船舷邊,正在打手提電話。他的臉只有側影,聲音低沉而尖銳:「我對沃倫的借口不再感興趣,我只對結果感興趣。」他在對什麼人說話。「告訴格拉希拉,如果他再把事情搞糟的話,我不會再從委內瑞拉政府裡把他保釋出來,他會在那兒的監獄裡自生自滅。」
他停頓了一下,聽著。「見鬼!你說對了,我是認真的。」他又停頓了一下,不過很短。「好,那就好好照顧格拉希拉,把他弄出來吧。」他連再見也沒說就掛斷了電話,隨後就把話機扔到了桌上。他的語氣和思瓏聽到他曾經用過的大相逕庭,要把眼前這個冷漠、讓人生畏的男人和她認識的那個和藹可親的男人相提並論,這讓思瓏感到有點困難。
他把話機扔到桌上的當口看到了思瓏,於是他全部的表情都柔化了起來。
「嗨,」他笑著說,笑容慵懶,令人土崩瓦解。而讓人同樣心神不寧的是他炫目的優雅,他身著無可挑剔的特製黑色燕尾服,自如雪綢的襯衫,戴著一個黑色領結。
思瓏在他一臂之外的距離站住了,他的遊船,他的直升飛機,他在電話上與人的交談,還有他穿著燕尾服的樣子,讓她如此心理失衡,以致她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他看上去就像一個遙不可及的陌生人。「你好,」她用一種禮貌而正式的聲音說。
如果說他注意到了她的有所保留,那麼他也絲毫沒表現出來。他彎下腰,從身邊桌上的一個銀製冰桶裡拿起了一瓶冰鎮的香檳酒,倒了一些在兩個杯子裡。他拿了一杯遞給她,迫使她不得不走近,好從他的手裡接過來。
直升飛機的旋翼開始鳴響起來,兩人都抬起頭注視著.思瓏看見有三個男人跟著一個飛行員一起爬進了機艙。「這一切真有點讓人不知所措。」她自言自語著,望著直升飛機開始升空。
諾亞一陣衝動想要伸出手,用手指去勾勒她完美的側影,但是他忍住了。他將一個手肘靠到船欄杆上,愉快地欣賞著她身穿無帶禮服的樣子,很有把握地想著今晚他會將這件衣服從她身上脫下來。
思瓏讓這架徐徐離開的飛機盡可能長時間地轉移著她的視線,接著她將臉轉向他,燦爛地一笑,脫口而出第一件闖到她腦子裡的事。「湃瑞斯沒和我一起來——她害怕搭直升飛機。」「太丟人了。」他嚴肅地說道。
思瓏點點頭表示同意。「保羅陪她待在岸上。」
「我很痛心。」
接著,她看到了——那雙漂亮的灰眼睛中閃爍著的狡黠的笑,這笑讓她感覺他無比熟悉。就在這時,她想到了其他她飛快地掃了一眼餐桌,注意到了鮮花,在水晶小碗裡搖曳的燭火,還有擺放著的瓷器和銀具。兩套餐具。兩把椅子。他的手段如此高明令她欣然,但是對於湃瑞斯她又感到內疚,思瓏被這兩種情緒拉扯著,於是決定要讓自己看上去很氣憤。「你早就知道湃瑞斯害怕直升飛機!」
「我從沒想過這種可能性。」他虔誠地說。
「沒有?」思瓏很吃驚,但是並沒有完全相信。
慢慢地,他搖了搖他的頭,他的眼睛笑瞇瞇地看著她的表情,因為她肯定他有事瞞著她,而且不查出真相,她是不會罷休的。
「你認識她很多年了,但是直到今天你才知道她怕坐直升飛機——?」思瓏懷疑地概括著整件事。她突然想到了一種新的可能,於是她用語言表達了出來:「有沒有可能,這是因為湃瑞斯並不真正害怕它們?」
諾亞再也忍不住了。他彎下腰,輕輕地咬著她的耳朵,低語道:「湃瑞斯有駕駛它們的執照。」
思瓏大聲笑了起來,想要不去理會他溫暖的呼吸在她耳朵裡引起的反應。她朝桌子和船做了個動作,「但是你為什麼要這麼費心安排,只有我們兩個啊?」
「我想補償昨天晚上的草地長椅。」
「就用這些?」思瓏逗趣他道,「你從沒有做事只做一半的嗎?」
「昨晚是的。」他意味深長地說。
他語氣的微妙變化,還有他話裡的深意,陡地在思瓏身上掠過。「但是我喜歡草地長椅。」
「你會更喜歡這裡的起居。」
這是關於他意圖的一個恰如其分的警示,思瓏感到有些不適。
「想要參觀一下嗎?」
「是的,」她飛快地答道,想著去參觀那些引擎,鍋爐和水泵。他拉起她的手,將十指緊扣住她的,但是即使是他緊握住她手的熱力也難以驅走她強烈的憂慮,她意識到他今晚要和她做愛。
她知道這個時刻會來到,但是他挑錯了時間,挑錯了地點,因為環顧四周,她看到的都是無可辯駁、觸目驚心的證據,證明他生活的那個世界不僅僅和她的不同,根本就是在另一個太陽系。對他而言這是一個轉瞬即逝的假日,一個兩星期的消遣,如果真是持續兩個星期的話。而對她來說,這是……
她無法忍受這個念頭,但是她已經逃不開了:歷史在重演。她成了她母親,只是晚了三十年。她為諾亞·梅特倫癡迷,他既令人遙不可及,又讓人無法抗拒。她窮盡一生想要墜入愛河,而現在她要用她的下半輩子拿每個人和他相比。
他領著她來到離他們最近處的一部戶外樓梯,上了一級台階,停在了甲板上的第一扇門前。「這是主睡艙。」他說道,一邊打開了門。
儘管思瓏感到越來越惶恐,但還是稍稍安了安神,看了一眼這間寬敞的大屋子。她的目光停在了那張大床上。厚實的床罩已經誘人地向後掀開,牆燈開得很暗,讓人想入非非。思瓏想故意顯得輕鬆些,於是用一種高興的語氣說道:「這不是第六旅館,不過我想在海上,像你這樣的人得隨遇而安了。
她討厭自己聽上去如此過分,於是緊接著下個呼吸她道了歉。「對不起。我說這話很無禮,也很愚蠢。」
他默默地端詳著她,表情深不可測。「你為什麼這麼說?」
思瓏歎了口氣,選擇了實話實說。她抬起眼簾望向他,平靜而坦率地承認,「我這麼說是因為我感到緊張和不安。我已經習慣把你想像成同科特妮和道格拉斯在一起時的那個人。」她並不經心地抬手做了個動作,指了指他還有這艘船。「我沒有想到你會在這兒,和這些東西在一起。我甚至在聽你打電話的時候,都認不出你的聲音。我根本沒有真正認識你。」她用一種絕望而無助的聲音說完了最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