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他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忙,他打算早點回家。
「只是我覺得,好像有一點淡淡的哀傷……」
椅子推到一半,德翊頓住了動作,心弦輕輕震了一下!
女孩發現德翊似乎很在意這句話,趕緊解釋。「不是啦!我沒有別的意思,你的琴藝很好,或許是我感受不對,對不起,你別介意!」
一直沒有表情的德翊,目光緩緩移向身旁語氣有些害怕的女孩。這不能怪她,不笑的他看起來冷漠嚴峻,只是德翊自己不知道。
「呃……你是不是在生氣?我……嘿嘿……可不可以當我沒說……」
說完還吐吐舌頭的女孩雙頰微紅,模樣可愛,極力想要化解尷尬。
德翊看看她說:「我看起來像生氣的樣子嗎?」
「超像的!嚇死人。」
「好吧!那這樣呢?」德翊揚起嘴角,一彎弧度緩緩在他面容上展開,回應女孩。
他會笑,是因為他聽到一句說進他心坎的話。
德翊笑起來的時候嘴角有一兩道笑紋,眉宇間夾雜著成熟和一點令人著迷的憂鬱氣息。
「來不及了,我不敢再說實話了,大流氓……嗝!」打嗝聲讓女孩趕緊摀住嘴巴,害羞地看著他。「對不起……呵呵,剛剛他們一直要我乾杯……我還沒有喝過這麼多紅酒呢!」
「你有一點醉,快回家吧!」
帶點醉意的女孩臉頰就像紅蘋果,俏皮的話讓難得的笑容在德翊臉上多停了一會。他看見女孩身後的友人向她招手。
「愛麗絲,回家囉!布魯斯跟你順路,他送你回家。」
跟女孩一同前來的朋友在吆喝,叫「愛麗絲」的女孩很有禮貌地再向他點了個頭,然後才轉身跑向朋友們。
愛麗絲……會不會是日本人?
德翊看著她跑開。這女孩即便喝醉,行為舉止仍然相當有禮,她要不是家教嚴謹的大家閨秀,就應該是以有禮貌聞名的日本人。
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德翊轉過身,將原本已經蓋好的琴布再度拉開。
空蕩蕩的酒吧再度響起琴音,貝多芬的名曲〈獻給愛麗絲〉(For Alice)讓德翊一邊彈奏一邊陷入沉思。
愛麗絲是誰?為什麼能輕易聽出他藏在琴聲中的哀傷?讓他在這特別的夜晚,想起那些塵封已久的往事?
二十年前的這天,他六歲,媽媽留給他一把珍藏多年的小提琴後離開人世。他沒有爸爸、沒有親人,於是被送往育幼院,展開不一樣的人生。
育幼院裡的風琴是德翊接觸的第一台琴,血液中流著母親對音樂的過人天賦,讓德翊對從琴鍵中飄出來的音符特別有感觸,每個撞擊的節拍,都可以在他腦海中迴盪許久。
育幼院的修女是他音樂的啟蒙老師,當時他只會看簡譜,沒有受過正規訓練,但仍掩蓋不了德翊在音樂上獨有的領悟力。
童年就在古老的風琴聲和每天與不同膚色的小孩打架中度過,這雙手能彈琴,也學會保護自己。現在德翊已經一百八十多公分高,練就了強健的臂膀和壯碩的體魄。
從小他就不在乎沒有父親和一個家,卻在這首〈獻給愛麗絲〉中,眼角緩緩滑落一滴淚。他可以不埋怨自己的身世,卻不能原諒父親從未對媽媽盡過一天為人夫的責任,讓她在貧病交迫中離開這世界。
停下琴聲,德翊詫異地揚手拭去這顆淚珠。
愛麗絲?皇家音樂學院學生?
是誰這麼厲害,竟引起他這麼多愁緒?
一曲彈完,德翊站起身,拉下琴布,展開雙臂環住整架鋼琴。
他不知道自己魁梧的身材遺傳自誰,也不知道自己還有兩位和他一樣出眾的弟弟,當然更不知道遠在海洋的另一端,富麗堂皇的德宅內,一位老人家正撫著發黃的照片,日日夜夜期盼奇跡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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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醉的愛麗絲臉頰更顯得白裡透紅,像誘惑亞當偷吃的紅蘋果。
坐在車內,愛麗絲開心地對布魯斯說:「布魯斯,謝謝你開車送我回家。」
布魯斯是音樂學院同學介紹的朋友,大家認識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愛麗絲很感謝布魯斯總是特別照顧她。
「今天玩得開心嗎?」
「好開心!在台灣,我爹地管好嚴,不要說喝酒,連晚一點回家都不可能……嗝!」
又是一個打隔,愛麗絲趕緊用手摀住嘴巴,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而這一切,布魯斯都看在眼裡。
「看來你真的沒有喝過酒,整個人都紅通通的!」布魯斯用一種愛麗絲沒見過的眼神望著她,一邊說一邊開車。
開心又喝醉的愛麗絲沒有注意到,在沉寂的深夜,車子在巷中轉了許多圈,越開越偏僻。
過了一會,快要睡著的愛麗絲突然覺得臉好熱。睜開眼,赫然發覺布魯斯靠她好近,她本能地退到座位一角,酒醒了大半。
她意識到氣氛有點不太對勁,布魯斯呼吸沉重,雙眼迷濛地看著她。
「愛麗絲,不管你對我感覺如何,我發現我真的很喜歡你!你有一頭烏黑的長髮,嬌小可愛的臉蛋,還有令人無法抗拒的東方氣質,我……一直很渴望和你……有不一樣的關係……」
布魯斯仗著濃濃的酒意,斷斷續續地邊說邊伸出手,試圖撥弄愛麗絲的長髮,雙眼吐露的訊息相當清楚。
愛麗絲悄悄伸手拉門把,但緊鎖的車門讓她心一緊。
「啊!」突然她感覺手腕一陣疼痛,布魯斯竟將她的手緊緊抓住,愛麗絲叫了一聲,抬頭看向窗外,赫然發現她完全認不出週遭景色。
「愛麗絲,我是真的喜歡你,做我的女朋友好嗎?我會對你很好的……」
唰!愛麗絲背脊一陣涼,她淚水奪眶而出,沒料到這種事情真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布魯斯竟一手扯開了她的襯衫!
「不……布魯斯……你不要這樣……」
「愛麗絲,不要拒絕我,我會讓你瞭解我的好……」
失去理智的布魯斯將嘴湊到她臉前,雙眼中儘是慾望,濃厚的酒味和粗魯的動作讓她反感,慌亂又不知所措。
冷靜!不能哭!快想辦法!
愛麗絲咬著下唇,不斷要自己鎮定下來。
怎麼辦?不能硬碰硬……她感覺自己有如撞擊的心跳,強壓下顫抖的聲音,用最後一點力氣迸出幾個字。
「布魯斯,其實……不瞞你說,我對你也有好感,只是沒有機會開口……」這幾個字幾乎是和著淚水說的,她知道沒有反抗的機會,只能賭一賭。
「嗯?你說什麼?真的?」酒後亂性的布魯斯開懷大笑,粗暴的雙手彷彿得到鼓勵,更迅速地要脫去她的衣物。
愛麗絲倒抽一口涼氣,試圖讓自己的聲音不顫抖。「是……但是你這樣嚇到我了,我一直期待跟你有個不一樣的開始,比如在一個浪漫的地點……」
愛麗絲知道自己說不下去了,趕緊望著布魯斯。
幸好這些話起了一些作用,布魯斯停下了動作。
「哈哈!可愛的小女孩,你真的也喜歡我嗎?不要騙我喔……嗝!」
忍著從布魯斯口中傳來的噁心酒氣,愛麗絲緊握雙拳勉強繼續說:「布魯斯,你知道的……東方女孩比較含蓄,不如……到我家吧,我想你也希望留給我一個好印象,對吧?」
布魯斯被說服,停下手坐回駕駛座上。「嗝!好……就照你說的去你家……呵呵……你真的可愛又貼心……」
引擎終於重新發動,愛麗絲幾乎虛脫地癱在椅背上。
漆黑的深夜,車子在小巷中穿梭,布魯斯加足馬力往愛麗絲家中衝去,而她則睜大眼睛緊盯著窗外。
「愛麗絲,說說看你喜歡我什麼,是從何時開始喜歡我的?」
「嗯……喔……好……」愛麗絲有一搭沒一搭的回應布魯斯的問題,眼睛連眨都不敢眨一下,每次呼吸幾乎都哽在喉中。
就在布魯斯轉到另一條巷中時,終於有一個騎著腳踏車的人影經過。
愛麗絲知道機不可失,使盡了所有力氣,雙手拉住駕駛座旁的手煞車,狠狠地往後一扳!
嘰──
車子在地上磨出一道長長的煞車痕跡,猛然停下,車內兩個人幾乎撞上擋風玻璃,而原本已經騎遠的腳踏車騎士也在刺耳的煞車聲中回過頭。
「搞什麼!找死啊!」
布魯斯脫口而出一連串髒話,愛麗絲知道這是唯一的機會,她開不了由中控鎖鎖住的車門,只能雙手緊緊抓住手煞車,慌亂地對腳踏車騎士大聲求救。「救命!救救我!」
愛麗絲狂喊著,緊抓著手煞車的雙手已被氣瘋了的布魯斯抓出一道道血跡,但她就是不放開唯一的機會。
德翊原本正騎著腳踏車往回家的路上,彈完了那首〈獻給愛麗絲〉後已是午夜時分,他打算盡早回家休息,一早起床至教堂悼念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