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心裡感傷時,峻虎已經取過她手中的鋤頭,接下了她做的活。
「將軍剛回來怎麼可以幹這等活?趕快出來吧。」林雲瓔站在園子外面喊他。
峻虎頭也不回地大聲說:「幹點活剛好可以活動活動筋骨,延年益壽。你說對不對,茂叔?」
「對,大人說的沒錯。」茂叔連連點頭。
「大人,讓我來吧。」見他高大的身軀因短小的鋤頭而不得不彎得很低時,雲霏向他伸出手,想取回鋤頭。
可他突然直起腰,生氣地對她說:「你這人是不是不會聽話,我告訴你不要叫我大人的,為什麼還要那麼叫呢?」
峻虎突然的怒氣嚇了雲霏一跳,茂叔也惶恐不安地看著他。
看看她緊蹙的眉頭和沾著泥漿不知所措的臉龐,峻虎緩和了口氣說:「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但我知道你習慣喊我『虎子哥哥』,所以你不用改變稱呼。」說完,他彎下腰繼續平土。
「那我也要喊你『虎子哥哥』。」
不知何時,衣著光鮮,明艷動人的林雲瓔也進了花園,正拉提著裙子走來。
「你?算了吧。」峻虎頭都不回,一邊幹活一邊平靜地說。
「為什麼她可以那樣喊你,我就不可以?」
峻虎站直了身,對她說:「那好吧,如果你不覺得裝腔作勢的話,你就喊吧,可是別指望我會答理。」
「哼,誰稀罕?」林雲瓔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氣得眼冒金星,但她很有風度地忍住了,瞥了雲霏一眼說:「有品味的大家閨秀才不會那麼肉麻兮兮的亂喊男人呢。」
說完,她扭著腰照原路退出了花園,還不忘看著凌亂的地上挑剔道:「都這麼多天了,這裡還這麼亂糟糟的,也不知道你們到底在幹什麼?」
聽到她嘀咕,再看著她那種矯柔做作的走路模樣,雲霏很想笑。
但她知道她不能笑,於是趕緊蹲下身清理地上的草葉斷枝,心裡仍為看到一向跋扈的姊姊碰了釘子而高興,看來並非所有男人都願臣服在她漂亮姊姊的裙下。
不過她姊姊今天可真是轉了性,竟然走進這個又是泥巴又是水漬的髒亂之地,而且被峻虎毫不客氣的頂撞後也沒有發作,還能心平氣和地跟他說話。這真是讓她開了眼,也令她想不通。
雲霏偷偷瞟了眼在花園石徑上用力跺著鞋上泥土的姊姊,見她嘴裡雖然不滿地數落著,臉色也不怎麼好,但沒有像以前遇到同樣情況時那樣暴跳如雷。
「很有趣,是不是?」峻虎在她身邊蹲下,看著她閃閃發亮的眼睛問。
「是的,很有趣,我從來不知道姊姊居然能忍受別人的不敬……哦,我不是說你不敬,是說,你沒有順從她。」她回答後,又急忙解釋道。
「你不用解釋,我懂你的意思。不過,今天你姊姊不是能忍受,而是不得不忍受。」峻虎說道。
「什麼意思?」雲霏不解地看著他。
「意思就是,你毋須害怕你姊姊,她只是個被慣壞了的小姐,欺軟怕硬。」峻虎笑笑,將地上的雜草樹枝抓起來,將它們清理出花園。
看著他魁偉的背影,雲霏心情憂鬱。因為她聽出在他說姊姊的口氣裡帶著一種親匿和袒護。雖然一再告訴自己就當今生沒有找到他,可是看到他,她還是很難忘記他就是虎子哥哥的事實,看著他眼裡有其他的女人時,她心裡還是很難過。
「唉,別想了,就等來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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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雲霏獨自在靜謐的花園裡漫步。
看著經由自己的手,將這座對她來說意義非比尋常的花園裝扮得更漂亮,她感到心情稍微舒暢一些。
月光在樹葉上鍍了一層銀粉,花葉在清風中舒展。
她欣喜地伸手輕撫新發的枝葉,沾著露水的新枝嫩芽在她掌心裡柔柔地滑過,引起一陣酥癢的感覺,她不禁縮回手笑了。可以預料,當群芳爭艷時,這裡將是最美麗的地方。
「哦,妹妹今夜是否又在月下相思呢?」
林雲瓔的聲音掃興地傳來,破壞了雲霏的好心情。
聽到她一貫帶有譏諷的話語,雲霏並不吃驚。
她緩緩轉身,看到姊姊正站在離她不遠的花園外石徑上,她身邊是彭峻虎,兩個丫鬟則跟隨在他們身後。
顯然他們是在月下散步。
看到她的手正親密地挽著峻虎的胳膊時,雲霏的心狠狠一痛。
見她不說話,林雲瓔作弄她的本性又顯露出來了。她嘻嘻一笑,對峻虎說:「將軍還不知道吧,我們家二小姐總是喜歡在安靜的月下思念心上人呢!」
早已對她這種莫須有的指控習以為常的雲霏無動於衷,但峻虎卻感到莫名的震驚與失望。
「是嗎?誰家公子如此幸運能得到二小姐青睞?」他口氣中帶有明顯的酸味。
但急於貶低妹妹,讓未婚夫唾棄她、遠離她的林雲瓔卻沒有注意到。
她發出尖銳的笑聲。「哈哈,將軍這下可是提了個好問題,家父也多次問過同樣的問題,想知道是哪家男兒迷住了妹妹的心,讓她三番兩次地將說媒的人趕出家門?可雲霏死守秘密……不過我猜想她的情人一定是丟下她跑掉了。」
「你不要胡說!」雲霏忍無可忍地制止她。
林雲瓔見她眼裡含淚,更加得意了。「將軍不知,我妹妹的才氣很高,總是以詩詞言情……我念首絕句讓你聽聽,看我家林二小姐是如何思念心上人的?」
雲霏後悔自己開口反擊,因為她太瞭解自己的姊姊,有這種刺激她、折磨她的機會,她是絕對不會放過的。
知道自己無力阻止接下來將發生的一切,雲霏嚥回憤怒的反駁,不再吭聲,任由林雲瓔繼續滔滔不絕地說下去。
然而,當聽到林雲瓔念出的詩句時,她整個人呆住了!
「可憐今夕月兒明,不解故人何處尋?寒雨連江煙霞畔,佳人云臥曉風清。將軍,您可聽出這裡的『故人』是誰了吧?」林雲瓔賣弄地問。
「你?你怎可……」雲霏震驚地看著得意洋洋的姊姊。
林雲瓔打斷她。「你想不承認嗎?那我還可以證明給你看!」
她回頭又對峻虎說:「將軍再聽這首《江城子》,裡面寫得再明白不過了。」
然後她清清嗓子,像表演似地念道:
「天涯流落催人心。殘夢醒,淚難盡,風影月光,何處覓真跡?為問郎君意何在?上穹茫,天地驚。
風雲驟起巨浪興。良廈傾,妾伶仃。奈何橋頭,何患離魂停?蕩蕩乾坤千重恨,最難捨,相思情。」
「你……你怎可私自翻看我的東西?」見自己椎心泣血之作竟被姊姊當作笑料般地褻瀆,雲霏又氣又羞,憤怒地責問她。
「為什麼不可以?我承認是看過你的詩稿,還背下了不少,要不我怎麼知道你為何死活不想嫁人的原因呢?」林雲瓔理直氣壯地說。
雲霏再也無法忍受了,她昂首怒視著她姊姊。「你偷看我的東西已經不對,還要讓人以為我行為不檢,實在是缺德至極!」
說完,她不看任何人,轉身往花園的另一頭跑開。
「哈,這個死丫頭,倒好像是我有錯了?」林雲瓔生氣地說。
「行了,你妹妹說得不錯,未經過許可偷看別人的東西是不對的。」峻虎心情煩亂地將胳膊從她手中抽出,那詩詞字字句句敲打在他心上。
奈何橋頭,何患離魂停?似曾相識的情景!
「她與人偷情,我是她姊姊,能不管教嗎?」林雲瓔不依地說。
「幾首詩詞能說明什麼?你有看見她與男人私下往來嗎?」
林雲瓔語結,但仍不服氣的狡辯:「如果沒有,那她怎麼會寫出那樣的詩文?而且我提醒她,也是為她好!」
「得了吧,我看你對你妹妹根本就缺乏『好心』,你不要接近她就算是她的福了!」峻虎生氣地指責她。
「哼,我看你對她倒是很『好匕』……」林雲瓔恨恨地說,但在峻虎銳利如芒的目光下,她住了嘴,氣嘟嘟地帶著丫鬟回房去了。
竣虎獨自走進花園,庭院再次恢復了先前的寧靜。
雲霏所寫的詩詞震撼了他的心,沒想到那個年輕單純的女孩居然有如此深的情感。
「蕩蕩乾坤千重恨,最難捨,相思情。」
他低聲復誦。如果真如林雲瓔所說,這是寫給她情人的,那麼那個背叛了這種真情熾愛的男人,真是天下最愚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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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雲霏一整天都沒有看見峻虎,倒是看到她姊姊不時地發脾氣罵人。
「二小姐,從昨晚起,大人一直在生大小姐的氣呢。」茂叔私下告訴她。
「是嗎?」雲霏看看氣呼呼來去的姊姊,暗自笑了。看來,一向高傲的姊姊這下遇到對手了,就算她嫁給了峻虎,也難以像過去一樣耀武揚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