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他雖身為醫者終是男子,通宵待在劉夫人房中也不甚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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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王府中各處開始寂靜下來。
屏退房中所有丫鬟,越青環獨自坐在已喝了定神藥物,沉沉入睡的劉夫人身邊。
案上數盞油燈發出明黃光亮,將劉夫人的面容身形照得纖毫畢露。
這是越青環特意多點的,她要在明亮的燈光下,將劉夫人的所有變化都看在眼裡。
她凝起心神瞪大雙眼,一刻不敢鬆懈,這樣的時間是難熬的。本就已十分疲憊,又要與重重襲來的睡意爭鬥,越青環熬得格外艱辛。
不能睡,絕不能睡!
越青環索性站起來,立在劉夫人床前驅趕睡意。
站著,總不會再想睡了吧?
身旁的沙漏顯示,已快至子夜,這正是當日憐妃喪命的一刻!
越青環的眼越瞪越大,神情也越來越緊張,不時的把手探向劉夫人鼻下,去感覺她的氣息與溫度。
沙漏不停,子夜過。
有汗自越青環額頭滴落,墜到劉夫人衣上。
越青環再度伸手到劉夫人鼻端,氣息依舊,溫度依舊。
劉夫人還好好的活著,沒有任何異樣出現,要命的一刻,終於挺過了……
越青環長吁一聲,心神總算放鬆了些。
退後二步,越青環軟軟坐到椅上,酸澀的水眸卻還是不敢稍離劉夫人面容。
雖然捱過了子夜,但也不表示劉夫人已經沒事。
每個人的身體狀況都有差異,在醫理上來說,也就代表著每具軀體的針藥反應不同。
憐妃是子夜過世,那麼劉夫人會不會是在子夜之後才有危險呢?
所以,越青環依然得打起精神繼續觀察。
後半夜更靜,她也更倦。
實在快要抵擋不住睡意的侵襲,越青環忽地抬起左腕,狠狠的在手臂上咬了一口。
好痛!
越青環精神一振,尖銳的劇痛果然成功驅走濃濃睡意。
就著油燈細看,只見原本瑩白細柔的小臂上多出兩道深深牙印,其中有隱隱血絲正在滲出,顯示出她方才落齒的力度與毅然。
雖然有些難看,可能會留下點痕跡,卻也顧不得了。越青環惋惜的看著自己的手臂,輕歎一聲。
正要放下,室中忽的光影一晃,平空伸來一隻大手,抓住她正要攏入衣袖的手腕。
手掌大而有力,與她的纖柔正好成對比。
「呀!」越青環一聲低呼,震驚的看向大手來處。
身側站立的,竟是朔王華泫!
此刻他正神色怪異的凝視著她的手臂,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越青環暗自驚心,入夜後,自己因怕別人打擾,特意關上所有的門窗。怎麼這朔王還能無聲無息的進入?而她竟然沒有聽到任何的聲響!
是因為剛才太睏了嗎?
「王爺,您……怎麼會在這裡?」試探性的掙了一掙,總算華泫沒有為難的放開大掌,讓她成功抽回手腕。
衣袖垂落,掩住那一個觸目牙印。
「妳問我?我還要問妳呢!三更半夜,妳呆在這裡做什麼?」華泫濃眉一挑,定定的看她。
白日裡朝中事務繁忙,他沒時間來看奶娘,所以總在夜裡前來探看。卻沒想到,今日會見奶娘房裡亮著燭火,也沒想到越青環會神色緊張的守在一旁許久,看樣子是要守通宵了。
更沒想到的是,這個丫頭會用傷害自己的方式來強逼自己保持清醒!
不知為什麼,當他看到那柔白小臂上的滲血牙印時,竟覺得極端、極端的刺眼。
簡直恨不得立時擦去!
「今晚是夫人較為危險的一夜,我要徹夜守候在一旁。」越青環一邊轉回眼重新探視劉夫人,一邊順口回答。
最初的震驚過去,她不會忘記今晚來的原因是什麼。
至於華泫為什麼在此,她無暇思索。
「那越回春為什麼不來?」敏銳的捕捉到越青環話中有異,華泫立即發問。
「嗯……我爹說,一發生異樣便讓我立刻去通知他前來。」越青環心頭一驚,忙出言補救。
「是嗎?」華泫問得低緩,雙眼微瞇閃過一道精光,卻沒有再深究。
「王爺,現在已是深夜,由青環照看夫人即可,請王爺回房休息吧。」當務之急,越青環是要讓這個礙手礙腳的王爺快快離去,否則萬一劉夫人有事,她與父親的計畫將被當場揭穿。
「這麼急著想讓我走?」華泫咧嘴一笑,若有深意的盯著她。「看妳倦意深重,我便在這裡隨妳一同守著吧,省得妳不知不覺中睡著,誤了奶娘的病情。」
「是……」越青環回答得無力。
華泫說的是事實,他留在這裡,她的確睡意全消。
有個如凶狠豹子一般的男人在旁邊,天下哪個女子會睡得著?
這樣一來,她就只能全心祈禱今夜劉夫人能安然度過,千萬不要出狀況才好!
不然當著華泫的面,她與父親的計畫立刻就會被揭穿。
接下來,房中的情形甚是怪異。
越青環寒毛豎立的端坐在劉夫人床前,大眼圓睜,拚命說服自己忽略身後的那個男人。
而華泫卻是優閒的坐在屋角桌旁,一邊隨意的打量越青環,一邊自顧自的飲酒……
華泫進房之時,居然帶了一整壺烈酒前來。
越青環想不通,他怎麼會隨身帶著酒?難道是有備而來,或者,其實他每夜都這樣坐在劉夫人屋裡飲酒守候?
這個男人……她實在不懂。
越青環猜的不錯,華泫的確每晚都會在奶娘房中飲酒度過。
白天,他可以用王府及朝中的大小事務來勉強自己轉移注意力,但到了晚上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再也沒法管住自己的心思。
他不得不承認,他是在害怕!
怕奶娘會像當年的母妃一般,在無聲無息中永遠離他而去。
第四章
一片靜寂中,華泫執壺慢飲,目光始終定在越青環身上。
現在,有個通曉醫術的越青環在代替他守候,他當然不用再擔心奶娘。
而且,他也很享受看到越青環緊張的模樣。
這個看似柔弱的丫頭,每次見到他都冷靜得過分,簡直讓他大感挫敗。
他已經習慣別人懼怕他、迴避他。
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覺得自己是強者,才能有安全感。
可是眼前的丫頭卻不同,明明是柔得一捏即散的纖細身子,卻偏偏有一雙波濤不驚的眼眸,讓他很不習慣。
所以能看到她吃驚、看到她緊張,讓他非常開懷。
越青環的腰肢很纖細,肩背弧線很柔順,凝望著劉夫人的眼在燈光下閃出點點流光,長長的黑髮垂落在背後。
凝視著越青環,華泫的唇慢慢的彎了起來,露出一抹極淡極微的笑;這時他的神情是近於溫和而專注的。
越青環自然看不到,或許連華泫自己也沒有察覺。
一切,都那麼寧靜而祥和。
他已經多久沒體驗過這種感覺了?可能快一輩子了吧!
不知怎麼的,華泫忽然將眼前的女子與幼小時記憶中的母妃連在一起。當年,那在油燈下為自已縫製香包的母妃,也是這般柔美雅致……
一個磨人的夜,終於安然過去。
天可憐見,劉夫人沒有發生任何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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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道陽光照入室內,端坐了一夜的越青環站起時,幾乎快支撐不住身體。
都怪那個朔王,沒事在她身後盯了她大半夜,害得她渾身僵硬。
愁眉苦臉、有氣無力的慢步走出精舍,越青環在華泫好心情的嘲笑目光下蹣跚回客園休息。
她得趕快回去補眠,不然很可能會影響到正午的施針。
客園內,越回春早已站在門口等候許久。
「青環,怎麼樣?」越回春見到面色不佳的女兒走近,馬上心急的問。
「一切正常。」越青環輕輕回答。
「一切……正常。」低聲重複一遍,越回春臉上的神色變幻不定。
其實從昨夜到現在,王府內都沒有任何異動,他就知曉劉夫人必定安然無恙。
這樣一來,不就代表錯的不是千針回絡,而是自己?
顫顫地望向自己的雙手,越回春臉上浮起了極苦澀的表情。
可是他回憶了千百遍,一個月前的千針回絡,明明是沒有任何差池的!
在這一刻,他心底忽然有種念頭,竟然希望劉夫人如同憐妃一樣的過世。這樣,他的心就不會如此迷惑、如此負疚……
見父親臉上神色不對,越青環忙打起精神上前安慰道:「爹,十日之期還沒到,您不要多想。一切都等劉夫人的病定論之後再說吧,好不好?」
越青環原本清越的嗓音有絲沙啞,柔聲喚回越回春的神智。
「難為妳了,青環,妳很累了,快去睡一會兒吧!」越回春總算清醒過來,也看到越青環憔悴的容顏。
「嗯,爹。」越青環聽話的點頭回房,她確實沒力氣繼續站在這裡了。
上午日光明亮,短短的幾個時辰,越青環入眠很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