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意識地推推眼鏡,況寶麗心中升起一分惆悵。「因為我美而對我好,算不算是真的好?我為什麼總會受不了而排斥……難道我不喜歡自己的美麗嗎?」
想想鏡中的影像,那有時連自己都會驚心動魄的容顏,況寶麗只有點點頭道:「我是喜歡的,但那只是表示我父母的基因好,並不是我努力的成果。」
說到這,她不禁一笑,輕歎了口氣。「我在台北也不是沒有事業,可是男人一看到我的臉,不管我是總經理還是乞丐,好像也差不了多少,美麗真的可以決定男人喜愛女人的喜惡嗎?」
一想到這,況寶麗連連點頭,咬牙切齒地說:「死康貝特!看到我的照片,說什麼找了這種美女一輩子,我不就是那個美女嗎?只是臉稍微變一下,他的態度馬上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幸好沒用真面目出現,不然他哪會對我如此平常?當初說過不管如何都會喜歡我,現在則忘得一乾二淨!我總算看清楚你的真面目了!」
況寶麗搶過老者的酒瓶狠啜一口。「你就找到死吧!靈修完我就躲回台北,再定時寄照片給你,讓你一輩子死不了心、結不了婚!哈哈哈……」一陣狂笑之後,她輕拭著笑出的眼淚,拭到一半動作卻突然凝結,想到當晚他認真的表情——萬一他真的因為我而選擇了單身,一輩子都不結婚……
況寶麗煩躁地搔搔頭,倏地站起。「對不起,我沒辦法再跟你聊了,真是的,愈說愈亂。」說完,她無奈地搖搖頭,揉著發酸的鼻樑漸漸遠去。
老者望著她的背影在轉角消失,抬頭看了看天空。難道因為今晚月圓所以瘋子特別多?他又飲了口高梁,酒瓶才放下一半,立刻被一隻手接了過去。
「老伯,一個人喝酒多無聊呀,來——我陪你喝。」康貝德一口灌完了三分之一,又老實不客氣的抓起滷味往口裡塞,大吃大嚼又灌口酒。沒兩三下,所有的東西已被他清掉一半。
「哈!痛快!」康貝德抹抹嘴,換了個表情問:「這裡只有你一個人嗎?剛在宿舍睡不著。突然聽到一個男的不知道在亂喊什麼東西,走來附近,又聽到一個女人在狂笑,笑得好恐怖。你在這有沒有看到什麼『奇奇怪怪』的?」說時又忍不住四處張望著,回頭見到老人愕然的臉,才揮了下手說:「真是的!連我也忘了,跟個聾子說一堆,真是莫名其妙!」
康貝德噴息搖頭了會兒,才說:「不過跟你喝酒聊天,總比去抱大樹說話好一點……」
撇撇嘴、搔搔鬍渣,康貝德頗覺不解。「那個小丫頭最近不知怎麼了?不吵也不怎麼笑,不知道是誰欺負她了?被欺負也不會來講一聲,好歹……人家會給她安慰一下嘛。雖然是叔叔,但也沒差幾歲,二十年前我也高一……」
想著以往鍾采香胡鬧的笑臉,康貝德心窩登時一暖。「她吵的時候,覺得煩死了;不吵的時候,又覺得悶死了。真是的,小妖精一個!」
康貝德輕輕一歎,感慨著自己年歲虛長,若是晚生幾年,情形想必會很不有樣,但仔細想想,他又推翻了剛才的希望。「我還是現在的年歲好了。看過況寶麗十二歲的樣子,若是晚個幾年生,沒能遇見當時的地,我可是會後悔一輩子。」
又大灌了一口高梁,康貝德開始怨歎:「哈……真是的,女人隔了幾年沒見,怎麼會差這麼多?我總以為她會愈變愈漂亮,像個仙女,結果來了一個婢女……」
康貝德把剩餘的酒全部喝光,此時的他已面色微紅,拿起了空酒瓶往頭上直敲,自怨地大喊:「我不是男人!我說過不管她變成怎樣,我都會再追她的;可是我一直在裝蒜,現在怎麼都追不下手,如果……她能讓我回憶那種美艷的感覺,我一定二話不說,馬上跪在她的腳下求婚!」
康貝德將酒瓶踢到一旁,直嚷著:「我真的不是男人!我說過一定要等那種美女出現,才會想結婚;可是現在等不到,我又在想小女生了。我卑鄙、我無恥、我下流……康貝德一我跟你說,你完蛋了你,就算你願意結婚,又有誰肯嫁給你這個中年歐吉桑?你這輩子單身定了啦!」
罵了自己一陣,康貝德定神下來,不經意往身旁一望,才奇怪問道,「你坐那麼遠幹嘛?」
那老者看他發了一陣子酒瘋,當然得替自己的安全打算打算。看他又坐近了過來,把剩餘的東西吃完,口裡邊一直叨叨念著,時哭時笑。他有好幾次想起身脫逃,又馬上被他按了下來,忍不住跟他比了比廁所,結果他就陪著一起上,終於在他伸伸懶腰、起身有意離開時,天色已經是大明了。
「呵……我今天沒課,要回去睡覺了。謝謝你陪我一晚。」康貝德連連打著呵欠,捶著發酸的腰離去。
老者虛脫般的搖了搖頭,拾起了垃圾起身時,突然感覺袖子被人拉了拉。回過頭來,只見身旁站著一位小女生。
鍾采香嘟著嘴道:「老伯伯,聽說你這邊可以談心事,坐下來聽我說好不好?我排了很久耶……」
老者看著這女生之後還有十來個排著,登時仰天一癱,嘴角冒出了陣陣白沫……
第九章
禮拜六的中午下課必定是一陣歡欣鼓舞。也許是休假的心情使然,鍾采香慢慢地收拾好書包,雖然心情也稍覺愉悅,但她緊抿的雙唇,已經成為近來的習慣。
她站起身來,往旁一看,就見駱少皇背起了書包,直挺地站在座位旁,而雙眼正看著她。她一驚便低下頭,經過他身旁時稍微閃遠了些,沒想到他竟然逼近她,同時輕輕扯住了她書包。她停了下來,怔怔無措地看著他。
駱少皇低聲地道:「我有點事想跟你說,我們到屋頂好不好?」
「不用了啦。」鍾采香趕緊搖了搖頭,直讓駱少皇一臉不明。她苦笑著說:「你要罵我,在這裡罵就可以了,我沒關係的……」
駱少皇雙眼一陣顫動,喊道:「我為……」地理智地停頓下來,深喘口氣,搖了搖頭,露出一個微笑。「不是的,我不是要罵你,跟我來屋頂一下好嗎?我有些事想單獨跟你說……」
聽他的口氣異常的和善,鍾采香倒是一下子楞住了,任由他輕抓著她的袖子,一路來到了屋頂之上……
「沒想到這裡有這麼多人。」駱少皇環顧了下。屋頂已站了二十多對,顯然頗受日劇的影響。他再把鍾采香牽到了人煙較稀的一角。
鍾采香看他一路輕柔地牽著她,臉上投有絲毫的火氣,心中不覺一陣感動——等一下他再多罵我一百句,我也甘願了。
駱少皇凝視著她狐疑不定的雙瞳,將她的手掌放入手中輕搓揉,表情是一片誠摯。「我跟你說……」
「說什麼?」聽他口氣停頓,鍾采香小心地補問了一句。你要罵就罵好了,不要拗我的手指頭……
駱少皇終於鼓足勇氣,微笑地說:「我喜歡你……」
「嗄?」
以為自己說得不夠大聲,駱少皇又溫柔地說了一次:「我喜歡你……」
鍾采香先是聽得皺眉不解,想了一下又變得眉開眼笑,同時向四周不斷張望,像是在搜尋著什麼。
駱少皇不禁疑惑地問:「你在找什麼?」
「攝影機呢?」
「攝影機?」駱少皇也隨著環顧了下。「沒有攝影機啊。」
「怎麼會沒有?」鍾采香笑得瞇起了眼睛。「這不是整人大爆笑嗎?我上鏡頭了對不對?」
「不是的!」駱少皇凶喊了一句,瞧見鍾采香又受了驚嚇,馬上後悔地輕聲解釋:「對不起,我不該這麼凶的……我喜歡你,這是一句實話。」
鍾采香嚇得倒退了半步,心中驚疑不定。「你騙人!你怎麼會喜歡我?你喜歡我怎麼會……」
「是真的!」駱少皇誠摯地道:「你第一次跟我說話,我就跟你表示過了。」
「哪有!」鍾采香嘟起了嘴,如果他說的屬實,怎會自己一點都不知情?
駱少皇輕輕一笑。「那時候你問我,我喜不喜歡你,如果在上課前不說話,就當作是默認了,那時我不是一個字都沒說嗎?」
「騙人……」鍾采香頭低了下來,心中一陣感傷又無限溫暖,鼻頭更是一酸。「你怎麼會喜歡我?你要是喜歡我,怎麼對人家這麼凶?」
「對不起。」駱少皇連忙致歉:「我也很恨我自己,因為愈是喜歡的人,我愈不曉得該如何跟她說話,原諒我好嗎?」說完,他深情地將她一抱,希望能稍稍彌補心中的愧疚。
鍾采香被他抱著,連忙雙手一支、頭往下低,從他懷中鑽了出來,噘起嘴並雙手插腰。「等一下!雖然說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可是不表示說我可以給你亂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