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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於媜

  糟了,兵臨城下,要跑也來不及了!

  她暗呼不妙,頭一縮,正焦急要怎麼脫身之際,目光不經意瞥及桌子下,空間大小正好足以容納一個人。

  毫不猶豫的,她立刻彎身鑽進桌子底下。

  依照幾天來的觀察,他習慣在十二點這段時間出去、三點回來,去做什麼不得而知,不過每天倒是很固定。

  看時間他也差不多該走了,應該只是進來拿個東西就會離開吧?

  她自我安慰的想,努力把嬌小的自己縮進幾乎讓人察覺不到的角落,聽著那宛如索命黑白無常的腳步聲逐步跨近。

  睜著大眼,一雙被牛仔褲包裹的長腿率先躍入她的視線。他停頓了好一下,顯然是在檢查他的辦公桌洗得夠不夠乾淨。

  隨即椅子一推、長腿一曲,高大的身軀填滿老舊的椅子,發出像是快解體的吱嘎聲,一雙腿大大的叉開,看似不雅的姿勢在他做來卻顯得瀟灑。

  心跳陡地加速,深怕他長腿突然一伸,會把她踹得十萬八千里遠。

  幸好他沒有蹺腳的壞習慣,她小心躲在離他長腿十公分處,像只躲貓的小老鼠偷偷喘息。

  捧著心跳逐漸回穩的胸口,她的目光緊盯著眼前龐大的威脅,卻發現在這麼近的距離,他看起來簡直像個巨人。

  著迷似的盯著他的長腿,順著完美包裹著他結實肌肉與陽剛線條,從小腿一路往上巡禮……

  突然,躍進視線的男性胯間讓她陡然一楞,隨即雙頰脹紅得像是剛吞下一斤朝天椒,一片熱辣辣。

  天啊,他的「那個部位」正大剌剌的對著她,小小的空間裡連轉身都有困難,害她不看都不行。

  鼻端沁入男人特有的氣味,那是一種男性費洛蒙跟汗水相互混雜的氣味,卻讓身體裡產生一種莫名的騷動,像是異性相吸的生物本能,促使她身體裡產生一種微妙而又陌生的變化。

  一下子,她的紅臉又染深了幾分。

  尷尬的頂著張朝天椒臉,擠在又窄又悶熱的小小空間裡,汗水順著她的額際、臉頰一路滑下脖子,好似有千百條小蟲在她身上爬行,弄得她又癢又難受。

  但一雙長腿卻遲遲沒有起身離開的打算,仍專心的翻閱文件、振筆疾書,偌大的辦公室裡只傳來古董級老舊電風扇吱吱嘎嘎、跟紙張翻動的聲響。

  他到底什麼時候才要離開?倪必舒在心裡哀怨吶喊。

  天啊,這男人莫非是她前世的剋星?為什麼她無論做什麼事都會跟他犯沖?

  當了一個早上台傭,該消耗的體力、汗水全用光了,飢腸轆轆的肚子實在難受到不行,就算處在這種進退維谷的險惡環境中,她還是有本事感覺到肚子一發不可收拾的躁動——

  咕嚕咕嚕!

  突兀的聲響劃破了辦公室裡單調的機械運轉聲音,不十分清晰,卻絕對不容忽視。

  抬起頭,馮篤炯亮的眸環視四周,沒發現什麼異狀,只除了該在辦公室裡的倪必舒不見蹤影外。

  正要低下頭繼續趕完最後一份文件,突然間那響亮的聲音又傳了出來,這次他聽得很清楚,是來自他的桌子底下。

  迅速把椅子往後一退,他俯身,目光筆直迎上一雙懊惱的眸。

  「你躲在這裡做什麼?!」

  他的臉色比她手裡的髒抹布好不到哪去。

  「我……我在打掃!」她支支吾吾的擠出乾笑。

  「嗯哼,在桌子底下?」冷冷挑動眉峰,一雙炯眸凌厲得像隨時能戳破她的謊言。

  「因為……」一雙彈珠似的眼睛骨碌碌的左右滾著。「桌子下面很髒,沒想到擦著擦著,你就回來了!」這麼爛的謊話,連她自己都不相信。

  窩在桌子底下,她就這樣接受他的盤問,著實有夠狼狽!

  「老闆,可不可以先讓我出來?」她涎著笑,謙卑要求道。

  他面無表情瞪看她幾秒,才終於退開身子,讓她活像老鼠似的從地洞裡狼狽的慢慢爬出來。

  拍拍身上的灰塵,她正盤算著要怎麼全身而退,聽起來令人心驚膽跳的聲音悠悠響起。

  「你擦桌子擦了一整個早上?」他的俊臉像三月的天氣,一片陰霾。

  她就知道,該來的絕對躲不掉。

  「這桌子全是陳年污垢……」她脹紅了臉,試圖辯解。

  「我不想聽借口。」他可不是花錢請她來摸魚打混的。

  聽聽這語氣,儼然是一副大老闆的派頭!

  拜託,這男人不過是開了一間比垃圾回收場還好一點的小貨運行,卻一副神氣得像是大企業總裁的架勢?就算他們是鄰居、認識彼此的年數超過二十根手指頭,他也得客氣三分啊!

  「這不是借口,是正當而且值得諒解的理由。」她理直氣壯仰起下巴。

  「這不是借口也不是理由。」

  「那是什麼?」

  「是鬼話。」

  倪必舒氣鼓了臉,這男人的嘴——好壞!

  雖然他們是多年的鄰居,本該友好如兄妹,但這個男人的傲慢有時實在令人忍無可忍。

  「你明知道我是秘書,專長是文書處理,這些耗費體力的工作我當、然、不、擅、長!」

  「既然身為秘書,你應該比誰都清楚,上司要聽的不是理由,而是結果。」

  「你根本沒拿我當秘書!」她是苦命台傭。

  「你隨時可以走,沒人強迫你。」

  他滿不在乎的囂張樣,氣得倪必舒快吐血。

  走就走!

  她倪必舒好歹也當過大老闆的秘書,何必忍受這種非人的待遇跟屈辱?

  小拳頭在身側反覆收緊,她決定拿出當米蟲這麼久幾乎快消失無蹤的骨氣,離開這個黑心的老闆。

  「好,我走!」她豪氣的宣佈。

  「請便。」黑心男人逕自拿起文件開始看起來,連頭也不抬。

  啊?他竟然說得這麼輕鬆?!畢竟三天來她也是賣命工作,出汗出力,沒功勞起碼也有苦勞吧?

  簡直是欺人太甚!

  她義憤填膺的想將抹布丟在他臉上,想想還是很孬種的往桌上輕輕一放,挺直背脊,活像是凱旋的英雄般走出辦公室。

  偌大的辦公室一片寂靜,唯有天花板上的電風扇依舊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響。

  「我要走了喔!」

  突然,一個身影又從門口閃出來。

  掃了她一眼,男人面無表情低頭又繼續忙著。

  「我真的要走囉!」她發誓,這是她大發慈悲給他的最後一次機會,要是他再不表現一點悔意跟善意,她立刻毫不猶豫走人!

  辦公桌後的龐大身軀依然不動如山,像是就算芮氏規模七級的大地震也驚動不了他。

  尷尬怔立在門口,她走也不甘心、不走面子又不知到往哪兒擱。

  她心裡清楚得很,現在經濟這麼不景氣,連碩士、博士都得去搶環保清潔工的飯碗,她一個小小學士,還有什麼身段放不下?

  「倪『必輸』,中午便當訂了沒?」突然,貢丸的台灣國語夾雜台語從不遠處傳來。

  「啊?還沒!」感謝貢丸這血性男子及時出現給她台階下。「我這就立刻打電話訂!」

  腳底抹油,趕緊溜之大吉!

  ☆☆☆☆☆☆☆☆☆☆  ☆☆☆☆☆☆☆☆☆☆

  陽盛陰衰的貨運行,一直以來始終充斥著男人的煙味、臭汗味以及男人間以粗話作為溝通橋樑的江湖味。

  自從倪必舒來了以後,突然間,空氣裡多了一絲女人身上特有的香甜,輕甜好聽的嗓音洗滌出每個人溫和良善的一面。

  每個人嗓音變小了,粗話幾乎聽不到,就怕驚嚇了那單純纖細的倪秘書。

  十幾個男人們的世界一夕間改變,但沒有人抱怨、沒有人不情願,全都樂意遵從這種不必言明的默契與規定。

  「倪『必輸』,你叫什麼名字?」

  一夥工人坐在倉庫邊的貨堆上排排坐吃便當,倪必舒坐在中間,萬「肉」叢中一點紅。

  貢丸的台灣國語混著飯菜依然道地得很,身上的恰龍在大太陽底下生動鮮活。

  對於男人的裸體,她已經見怪不怪,來到這裡她已經從高級秘書,變成老闆的專任台傭、工人們的知己。

  「倪必舒。」她用酸痛得幾乎舉不起來的手努力扒飯,邊含糊說道。

  原來耗費體力的工作會讓人一整天都處於飢餓當中,滿腦子只想著吃。過去午餐僅以一塊三明治就能裹腹的優雅粉領貴族生涯,已經成了遙不可及的夢想。

  「偶豬道你是『必輸』,偶素問你叫什麼名字?」

  「就倪必舒啊。」

  貢丸當場傻眼。「喂喂喂,倪秘書啊,你這樣就不夠意思了啦!」肥仔首先發難替朋友打抱不平。「我們的身家資料、體重、三圍都在你的手上,我們只不過問個名字你就這樣敷衍了事,實在很沒誠意!」

  「我很有誠意啊!」努力吞下嘴裡的飯菜,她只差沒舉雙手發誓。「我真的就叫倪必舒嘛!」

  「倪必輸……倪必輸?」貢丸搖頭晃腦喃喃自語。「啊還不都素一樣!」她是在騙肖仔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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