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這種忠心耿耿、善解人意的管家是他的福氣。」
「不,小姐,你誤會了,的確是主人……」
「唉,你不必再替地說話,我什麼都明白。」芙亞一副瞭然於胸的模樣,她見老管家還必恭必敬地站在一旁,連忙招呼道:「你坐下來嘛,反正那個人又不在,不必太拘謹,坐,坐!」
愛德華也想和她聊天,便大大方方坐下來。
芙亞眼角突然瞄到橡木盒,迷惑的感覺又浮上心頭。「愛德華,你在奧丁家工作多久了?」
「久了,至少超過半個世紀。」他笑笑。
「半個世紀?」芙亞瞠目。
「嗯。」愛德華略顯驕傲地道:「正確說來該是五十二年,我十八歲那年就來到奧丁神堡。」
「這麼說,奧丁家所有大大小小的事你比誰都明白了?」芙亞興奮地問。
她有個感覺,她一定可以從愛德華身上挖掘出她亟欲解開的謎團。
「沒有人比我更清楚,我服侍過四位奧丁伯爵呢。」
「挪威已經沒有貴族了。」
芙亞知道自己不該和這位忠心耿耿的老管家抬摃,可她就是忍不住要提醒他。
「小姐,奧丁家族永遠都是天生的貴族,他們配得上這個頭銜。」愛德華嚴肅地駁斥。「法律可以禁止任何爵位制度,卻無法禁止奧丁家族高貴的血脈流傳。」
「話是沒錯,不過,拓爾在正式文件上署名為伯爵總是不妥。」
「這個習慣在奧丁家族已經流傳數百年之久,一時之間也改不了,因此才會一代一代的沿用下來。」
「什麼?改了一百七十幾年還改不掉?奧丁家的人果然高貴。」芙亞忍不住挖苦。
「反正,歷任奧丁伯爵都相當有主見,他們不太在意別人的抨擊和批評。」
「是啊,從拓爾的作風就看得出來。」芙亞冷笑。
光從拓爾丟下所有賓客,一走了之的作風來看,就知道他是那種狂妄又自大,絲毫不考慮別人感受的人。
愛德華以一種饒富興味的眼光端詳芙亞,微微上彎的嘴角抿著一抹淡淡的笑。
「算了,你當代沒講過這些話吧。」芙亞體貼地道,她可不想讓愛德華感到為難。「對了,拓爾的母親是不是改嫁了?」她的眼光轉回首飾盒上面,反射性地問。
她詳細研讀過龍船出事的資料,奧丁家族中每位長子都取名為拓爾,拓爾的父親也是家族長子,所以也叫拓爾。
老拓爾駕船出事身亡,死時四十歲,當年的拓爾也只有七歲,因此他對父親特別懷念,發誓要找出龍船失事原因。
芙亞住進奧丁神堡已有四天,從不曾見過拓爾的母親,才會直覺地認為她已改嫁。畢竟,都已經二十三年了。
愛德華猶算英挺的臉孔先是僵凝一陣,繼而露出爽朗的笑容,只差沒哈哈大笑起來:「歐拉夫人永遠不會改嫁。」他簡單地說,澄藍雙眸炯炯發亮。
「為什麼不會呢?」芙亞心頭一震。
今她震驚的不是愛德華的反應,而是他爽朗大笑時,豐潤的下巴收縮成又尖又削的模樣。這爽俊的笑容,這削尖的下巴彷彿在哪裡看過,感覺好熟悉。
「小姐,如果你是挪威人,你就不會這麼問了。」老管家用手帕拭拭眼角笑出來的淚。
「哦?」
「歐拉夫人不但是一位著名的大學教授,也是知名的兩性關係作家,更是所有挪威婦女心口中的最佳婚姻顧問,她會有今日的成就,一半源於她自身的努力,一半源自她有一樁受人羨慕、稱讚的成功婚姻。」
「但是,這些都不代表她不能改嫁啊,畢竟,死者已矣,老拓爾已經死了這麼久。」芙亞不明白。
「小姐,你年紀太輕,不會明白。」愛德華搖搖手,歎息似地說:「歐拉夫人在全國婦女心中的形象已經接近聖人的地位,她和老爺圓滿的婚姻也成為大家追求理想嬌姻關係的激勵,雖然老爺已經逝世二十三年,挪威民眾對這段神聖美滿的婚姻記憶猶新。
由於老爺生前是位國會議員,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奧斯陸,和首都關係十分密切,因此奧斯陸每年都會為老爺舉行追思會,歐拉夫人每年都會在追思會上發表演講,表達她對亡夫的懷念及永生不渝的愛意,她的演講總會感動千千萬萬人,追思會一過,致意的信函像雪片般飛來,郵局還得加派專車才送得完。」
愛德華興致勃勃地講完後,唇角露出一抹頗值玩味的笑。
「喔,這麼偉大!?聽起來好像挪威全國人民的婚姻幸福,完全繫在拓爾父母的身上,萬一哪天歐拉夫人忽然談起戀愛,來段黃昏之戀,挪威全國不就陷入浩劫了?」芙亞知道自己聽完這段感人的婚姻後,就算不感動得涕淚交加,至少也應該肅然起敬,可,不知怎地,酸溜溜的話卻流利地滑出口來,想攔都攔不住。
奇怪,父親的寬厚,母親的溫柔,怎麼都沒遺傳給她呢?她這麼叛逆銳利的個性,到底是打哪兒遺傳到的?
「芙亞小姐,你真是快人快語,總能一眼看穿旁人的迷思,和你談話真有意思。」愛德華不怒反笑,佈滿淺紋的臉孔流露出一股慈愛。
「我從小就認為,把自己的幸福寄托在別人身上,是笨蛋才會做的事。所以我不崇拜偶像,只想憑自己的雙手創造奇跡。」芙亞眼波流轉,發現眼前的愛德華真是英俊,年輕時必定是個瀟灑少年郎。
「你現在正在創造奇跡。」愛德華的藍眸熠熠發亮:「自從你出現在奧丁神堡的那一刻,我就感覺得出你是個與眾不同的女孩,我相信你一定能解開老爺失事的謎團。」
「愛德華,你是否知道什麼?」芙亞直覺地問。
「不,我什麼都不知道。」愛德華連忙否認。
芙亞仔細打量神色鎮定自若的老管家,看不出他有任何隱瞞的跡象。
「不過,你應該可以告訴我,這只首飾盒是不是歐拉夫人的?」
「我無法確定,不過,這種橡木盒是奧丁家用來存放貴重物品的盒子。」
「你是否見過歐拉夫人戴這組首飾?」她打開木盒,藍鑽珠寶輝映著天光,光華奪目,璀璨萬分。
「似乎……」愛德華皺眉,露出為難的神色。「說真的,年代實在太久,我並不常注意夫人的打扮,所以……」
「不過,如果你曾經見過她戴這組首飾,應該不會忘記吧?這可址價值連城的珠寶呢。」芙亞故意咋咋舌。這組首飾如果不是歐拉夫人的,其中就大有問題了。
據她所知,常年出航時,船上只有老奧丁伯爵和四名船員,這套價值不菲的首飾除了富可敵國的老拓爾之外,還有誰負擔得起?
「應該不會。」愛德華點頭。「這些東西打撈上岸時,歐拉夫人正好在奧斯陸參加拓爾老爺的追思會,然後她又應邀參加一項國際婦女問題研討會,所以她人還留在首都,這兩天應該快回來了,到時,你可親自向夫人求證。」
「除了她,大概沒有人知道答案……」芙亞突然打住,澄淨的眸子霎時風起雲湧。
就是這個問題!遮蔽心頭的疑雲終於撥開了。
她知道這只首飾盒令她感到詭譎的原因了。
「怎麼了?你想到了什麼?」愛德華笑眸裡藏著精光。
「沒什麼。」芙亞淘氣地笑笑,一口吞掉一小塊鬆餅後道:「我突然想到,也許你願意先畫一張地牢的逃亡路線給我,當那個人假借我無法達成交易的罪名把我關進地牢時,我才有逃走的機會。」她故意轉移話題。
在謎團尚未解開之前,每條線索都是破案的關鍵,不可輕易洩露。
愛德華明顯地愣了一下。
隔了一秒鐘,才哈哈大笑。
「小姐,奧丁神堡早就沒有地牢了,少爺成年後已命人把地牢填平,如果你聽到什麼傳聞,都是有心人士的撥弄,千萬不要輕信謠言。」愛德華說道。
正端起茶杯,準備以優閒心情喝茶的芙亞被老管家的話嚇了一跳,手晃了一晃,竟然給她說中了。
「小心。」愛德華連忙抓起餐巾紙拭掉芙亞手上的茶汁,然後,他邊收拾弄髒的桌面,邊意味深長地瞥了芙亞一眼,冷靜地道:「我明白你對少爺的作風相當不滿,不過他並沒有你想的那麼壞,事實上他是個很好的青年,只是脾氣較急躁而已,請你試著瞭解他……」
老管家的話尚未說完,窗外就響起一串響亮的笑聲,他們倆不約而同地偏頭望向窗外,只見美麗的白樺林中,跑出兩道赤裸的身影——
第四章
「來抓我呀,來抓我呀!」咪咪跑在前面,一頭又直又柔的金髮在風中飄飛,閃閃發亮,彷彿一條流動的金河。
「你真以為我抓不到你嗎?」跑在後方的拓爾笑聲如雷。
兩人的聲音飽含喘息,似乎追逐了很久。
芙亞見他們兩人竟然在光天化日下,一絲不掛地追逐嬉鬧,一張俏臉不禁紅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