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鴉雀無聲的氣氛凝重無比。
不知過了多久,幽靜的夜色中傳來車子急駛的聲音。
眾人一聽,蜂擁而出。
拓爾從車上跳了下來。
「芙亞呢?她在哪裡?」關秋水左看右看都看不到女兒,不禁衝到拓爾身畔,抓住他的手臂猛搖,焦急地大叫。
拓爾抬抬黯淡的眸子,蒼白的臉孔寫滿疲累,他扯扯嘴角,以虛弱的聲音說:
「我一定會找到她。」說先後,隨即垂下眼,不願看關秋水臉上將有的反應。
「你是說你尚未找到她?」關秋水如遭雷擊般,幾乎要暈厥過去。
「關!」勞勃急急摟住搖搖欲墜的妻子。
「不!不行!再去找!馬上把她找回來,把我的芙亞還給我!」關秋水扯著拓爾的手,歇斯底里地大叫,「她是我的,誰都不能奪走她,她是我的,把她還給我,還給我!」
「關,我抱你回房間。」勞勃緊張地喊,他試圖摟住妻子,她卻拚命拉住拓爾的手,淚水不斷流下。
「不要奪走她,不要傷害她,她是我的寶貝,我要留住她,誰都不能阻擋我!」關秋水邊搖拓爾的手邊吶喊,哀怨淒楚的聲音在靜夜中聽來分外令人心碎。
拓爾靜靜凝著眼前這位傷心過度的母親,他實在找不出話來安慰她,因為,他的心也在淌血。
「不!不!不!」關秋水幾近瘋狂地捶打起拓爾的胸膛。
「芙亞,我的寶貝,我的心肝……」
拓爾任由她捶著,一動也不動。
正當大家都認定芙亞沒救時,淒寂的氣氛中忽然揚起一道蒼老的聲音——
「也許,我們當中有人知道芙亞身在何處。」
這句話震驚在場所有人,眾人的眼光全都射向發言人——歐拉夫人。
「媽,你知道什麼?」拓爾甩開關秋水,一個箭步衝到母親前面,一臉震驚地問。
歐拉夫人望望大家,皺紋橫生的臉孔瑩瑩亮起,自從兒子掌家之後,她在奧丁神堡的地位退居其次,拓爾的強勢蓋過家中每一個人的光芒,她已經很久沒嘗到被家僕和賓客注目的感覺了,舊夢重溫,整個人都活了過來,真好。
「你應該問咪咪才對。」歐拉夫人纖手一指,大家的注意力隨她的手指轉向咪咪。
「我?」咪咪詫異地起身指著自己。
「媽,你為什麼這麼講?」拓爾瞥瞥咪咪,眼光回到母親臉上。
「早上我到樺林中散步,不小心看見咪咪和芙亞在林中爭吵,她們吵得很凶,兩人還大打出手,我還聽見有人說:『我絕不放過你』,當時情況太亂,她們兩人又扯成一團,我也分不清那句話是誰講的,如今回想起來,好像是咪咪講的……」
歐拉夫人睜大雙眸,露出驚懼的表情。
驚爆的插曲嚇壞了大家,眾人呆了呆,時間有一秒的靜止。
然後,一記淒涼的怒吼劃破夜色:「你為什麼要害芙亞?你把她怎麼了?還我女兒來!」關秋水抓住咪咪的手,幾近瘋狂地叫。
「我沒有啊。」咪咪露出無辜的神情,她眨眨澄淨的藍眸,彷彿冤枉極了。
「你為什麼要害芙亞?」關秋水神色淒厲地大吼:「她是個自尊心很強的女孩,根本不會留下來跟你搶未婚夫,你為什麼不放過她?說!你到底把她怎麼了?」她哭得喉嚨都啞了。
「不是,你們誤會了,我和芙亞根本沒有打架。我們只是互扯頭髮,鬧著玩而已。」咪咪著急解釋。
「你這個騙子!」關秋水嘶吼。
眾人也憤怒地挑眉,彷彿全部認定她謀害了芙亞。
「我真的沒有……」咪咪不由得後退幾步。
「咪咪,早晨到底發生丁什麼事?把話說清楚。」拓爾朝咪咪逼近,滿臉納悶。
「你走了之後,芙亞突然從樹後走出來,她聽到我們的對話,她什麼都知道了。她質問我怎麼可以如此騙她,又問我為什麼罵她紅頭髮,她說他最討厭人家罵她紅頭髮了,然後她扯扯我的頭髮,說要看看我這頭金髮究竟是真是假,我也扯扯她的頭髮做為報復,兩人就這樣玩起來了。」
「這麼說來,是媽誤會了。」
「別像你父親一樣,那麼容易上女人的當。」歐拉夫人的眸中射出精光。
「媽……」拓爾臉色變了變。
「咪咪沒說實話。我站得很近,聽得很清楚,芙亞還問咪咪為什麼偷窺她,咪咪雖然極力否認,但我看得出來她非常心虛。」歐拉夫人昂起下巴,嚴厲地道。
「我才沒心虛!」咪咪反射性地嚷。
「既然不是心虛,為何故意漏掉這段不講?」歐拉夫人咄咄逼人。
「我一時沒想到嘛……」咪咪欲哭無淚。
「對,昨夜芙亞到我房裡討論龍船失事原因時,門外確實有輕微的腳步聲。」勞勃驀然想起。
拓爾雙手抱在胸前,藍眸瞬息萬變,他當然也想到昨晚在船隻陳列室被偷窺的事。
「哼,別以為我年紀大了,什麼都不知道,我的眼睛可是相當雪亮的。」歐拉夫人得意洋洋地說。
「不,拓爾,相信我,我沒有謀害芙亞!」咪咪抓住拓爾的手,滿臉委屈。「我就快拿到三百萬美金了,怎會做出這種事呢?」她快哭出來了。
拓爾還來不及反應,歐拉夫人又搶先發言:
「因為你知道當上奧丁夫人可獲得的利益,遠遠超過三百萬美金。」
媽媽住在奧丁神堡時,話一向不多,今天怎麼這麼多話?
好像在對她的「信徒」演講似的。拓爾不由瞥了母親一眼,眉頭微微攏緊。
「拓爾!」咪咪楚楚可憐地喚。
拓爾眼波轉移至她身上,心裡千頭萬緒,一時也不知該如何處理。
「三百萬?你為了三百萬謀害我女兒?」關秋水聽不懂他們三人話中的涵義,激動地喊。
「關!」勞勃怕妻子暈厥過去,忙安撫她。同時,勞勃也聽出其中另有隱情。
「啊,我想起來了!」咪咪突然高興地嚷,臉上愁雲盡散。
「剛剛歐拉夫人說她聽到了那句話:
『我絕對不放過你,鐵定要你好看』,那句話不是我說的,是芙亞說的。而且,芙亞並不是針對我,而是針對你……」咪咪興奮地指指拓爾。
「我?」
「對。」咪咪高興得不得了。「你設下這出騙局騙她,她說她要以牙還牙,趁你不備之際好好報復你,歐拉夫人可能沒聽清楚,所以才會誤會。」
驚爆的劇情一幕接著一幕出現,高潮迭起、曲折百轉,眾人瞠目結舌,又呆了呆。
好啊,芙亞竟然用這種方法復仇,太過分了!
關秋水一聽,淚水自動停住了。她和勞勃對看一眼,既欣慰又不安。
依芙亞的個性來看,的確極有可能做出這種事來。
關秋水把臉偎到勞勃胸前,低聲說道:「我累了。」女兒把大家耍得團團轉,她這個做母親的,實在不好意思繼續待在這裡。
勞勃立刻道:「既然只是虛驚一場,我們就先回房去了,內人身體不太舒服。」勞勃硬著頭皮朝人家道歉:「各位,不好意思害大家擔心了,待芙亞回來我會嚴加管教,要她向各位致歉。」他朝眾人點頭致意,扶著柔弱的妻子走向屋子。
眾人互看幾眼,無奈地苦笑,正想散去時,歐拉夫人卻發出怒吼。
「你們這麼輕易就相信這個女人的話?」她手指著咪咪,怒目射向四方。
大家全被她硝煙味十足的聲音嚇住了,連勞勃夫婦倆都停下腳步,轉過身子來看。
「歐拉夫人,我真的沒有害芙亞。」咪咪見歐拉夫人不放過她,不禁生起氣來。
「媽,咪咪怎麼敢殺人呢?」拓爾忍不住反駁。
「我知道,老太婆總是惹人賺。好,我們就看看芙亞什麼時候回來,萬一她永遠回不來,你們大概就會相信我這個老太婆的話了。」歐拉夫人氣沖沖地轉身,朝她房間所在的左翼走去。
拓爾斂斂眉,他望望母親的背影,又望望一臉委屈的咪咪,心裡又煩又亂。
昨夜,當他抬起頭時,窗上的黑影已迅速逃逸,光是那一聲,實在不足以判斷偷窺者是不是咪咪。不過,咪咪經常陪他運動,身手矯捷倒是事實。
可能嗎?拓爾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幽暗的拱廊中出現一道纖細的人影,她在高聳空曠的長廊上迅速移動,烏黑的瞳眸在掛滿肖像的牆壁尋尋覓覓,彷彿在尋找什麼,終於,她在一幅肖像前停了下來。
畫中的他穿著一套寶藍色的軍服,閃亮的金徽和筆挺的服裝襯得他更加英挺動人,他那溫柔又多情的藍眸笑盈盈地瞅著她,一如二十幾年前那個非常的夜晚。
「拓爾……」關秋水眸中有淚光輕顫,纖細的身影在空曠冷清的拱廊中顯得單薄孤單。「念你、想你、怨你、恨你……
我如何都想不到,你竟然在那年秋天就走了,而且,你仍然沒有離婚……」
他曾經承諾過她,要以自由之身來接她,然而一直到死,他都不曾離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