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每到桃花盛開時節,偌大的靜慈寺內遍是桃花,將整個園內點綴得春意盎然、幽然如畫,許多平常不出門的名門閨秀和官老爺、夫人也都在此時以上香為由,來此賞花休憩,於是乎這也是每年淨慈寺香火最盛、遊客最多的時候。
這一天,未時剛過,淨慈寺內「暫時」少了平時的熱鬧喧嘩而顯得清靜許多,在後院,是淨慈寺的住持淨雲師父平時靜坐、打禪的地方,寺內的小沙彌都知道師父幾十年的老習慣,從不在這時候前去打擾,管他是皇親國戚貴客臨門都一樣。
這一會兒,淨雲師父已經睜開眼睛,觸目所及便是一名英挺爽朗、器宇軒昂的俊秀男子,他正聚精會神地閉著眼睛,微皺著一對濃黑的眉,老師父不禁微微一笑:「天白!」
樓天白咧了咧嘴角:「師父!」
「你隨我靜坐了老半天,可有領悟出些什麼嗎?」
「唔……」樓天白聳聳肩,不置可否。
見樓天白不說話,老師父微微一笑,詢問地看他,「你這回到臨安去,可有見著了你端木世伯和柳夫人?」
「當然!」樓天白揚了揚眉,他知道淨雲法師和臨安城第一大莊——臥虎山莊前莊主冷雲龍及杭州首富青龍幫前幫主端木青是幾十年的老朋友了,唯冷雲龍已於十年前辭世,柳夫人是他的遺孀。
「那麼,你必定也見過若塵和若剛那兩個孩子囉?」淨雲師父再問。「那也是當然,這回還去的真是時候,正好趕上喝若塵兄娶妻的喜酒呢!」樓天白揶揄地說。
臥虎山莊的現任莊主冷若塵,是和他從小穿同一條開檔褲長大的好兄弟,他還真頗難相信冷若塵如今已是個順利抱得美人歸的男人!若不是幾個月前他才剛在莊裡喝過那一對新人的喜酒、也見識過了冷若塵那位古靈精怪、鬼點子特多的小新娘,他還真不敢相信一向倨傲冷酷的冷若塵居然會如此心甘情願的被一名小女子俘虜——普天之下大概也只有那楚兒小姑娘有此能耐了!
「哦!」淨雲法師瞭解地一笑,頗有深意地看了樓天白一眼,「若塵那孩子都娶妻了,接下來也該輪到你了。」
「我?」樓天白挑了挑眉。
看他一副事不幹己的模樣,淨雲師父微微一笑,不著痕跡的轉移話題了,「你端木世伯他還好吧?小蓮那孩子呢?」
「這……」樓天白寬肩一聳,「端木世伯是好得很,身子骨挺硬朗的;至於那位端木姑娘嘛……我可就不知道了。」
事實上,樓天白懷疑端木蓮會把她「好」的那一面給他看,打從他們從小認識至今,她大概從來沒用正眼看過他,每回他們一碰面,不是意見不合,就是道不同不相為謀,久而久之,他也習慣了,反正,他和她可能從上輩子就結了仇,能不碰面他就盡量躲,要是哪天好死不死不幸遇到了,最好的方法就是——裝瞎!
「怎麼會?」淨雲師父似乎有點訝異,「你沒和她見過面嗎?」
有又如何?樓天白沒吭聲,端木蓮的眼睛可是長在頭頂上的,他樓天白可沒自戀到認為他自己在她眼中會與眾不同,而且早在幾年前他就讓自己盡量少去招惹任何一個女人——尤其是端水蓮這個女人!
「那……你有沒有聽你端木世伯提起,要為小蓮那小姑娘找一房親事的事啊?」老師父笑咪瞇地說,「小蓮今年也該有……十八歲了吧?那孩子自小就長得好,活脫脫美人胚子一個,登門求親的人想必不少,可不知你那端木世伯可有中意的人選?小蓮她自已是否也有了心儀的對象啦?」
「唔……」樓天白從鼻子裡哼了聲,「我不知道!」
登門求親的人想必不少,這個他絕對相信,但要真能讓端木蓮那小姑娘看得上且肯點頭下嫁的,那可能是難上加難,他懷疑以端木蓮那眼高於頂驕傲得不可一世的傲氣,她會肯心甘情願的為一個男人死心塌地。」
「哦!」淨雲師父輕撫著斑白的鬍鬚,近乎自言自語地說,「他沒提起?那就表示……他還沒忘了那樁約定?」
「您說什麼,師父?」樓天白沒聽清楚。
淨雲師父靜了半晌,才慢吞吞地開口。
「天白,你知道嗎?早在小蓮滿週歲之際,你端木世伯就將她許給人了!」
「什麼?」樓天白微微一愣。
「原本我還以為我端木世伯早就將這事給忘了呢,所以才想問問你是否有聽他提起過要幫小蓮那孩子找婆家的事!」淨雲師父站起身,在小茶几旁坐了下來,斜瞄了樓天白俊秀的臉龐一眼,只見他面無表情。
「說到那男方家。其實也是個書香門第,只不過那家的老爺時運不濟以致家道中落,又沒有可以投靠前親戚,所以才會不得不離開臨安城這個傷心地。」老師父有些感慨地說,「事隔多年。原來我以為你端木世伯已經放棄了尋找他們一家人的希望,畢竟人海茫茫,要找到他們一家人並不容易!」
「前些年我還和他提到,若等到小蓮十八歲時還不見男方宋迎娶,那就當是兩個孩子無緣,再怎麼說,女孩長大了總是要出閣的,總不能就這麼一直等下去,你說是嗎?」說完,他還似有若無地看了樓天白一眼,才悠哉游哉地品嚐香味四溢的茗茶。
「那……」樓天白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她自己知道有這麼一回事嗎?」
「或許吧,也許你端木世伯和她提過。」淨雲師父慢條斯理地道,「他們訂親那年,那男孩已經七歲,雖說小蓮還在襁褓之中,但那男孩對小蓮可是喜歡得緊,不時搶著要抱她,當時你端木世伯便說既然他那麼喜歡小蓮,那乾脆就訂下來,反正兩家原本就是舊識,若能來個親上加親,那就更好了,於是這門親事就這麼定了下來,誰想到……」說著說著,淨雲師父開始長吁短歎了起來。
是這樣嗎?原來端木蓮是訂了親的!這點端木世伯倒是從未和他提過,不過他倒很懷疑端木蓮會肯因為這樣的媒妁之言,便輕易點頭下嫁一個稱不上認識連長得是圓是扁都不知道的男人,如果那男的天生長得一副天花麻子臉,那……
不知怎的,樓天白髮現他自己居然有些幸災樂禍,為此,他在心裡暗罵了自己一頓,這可真是天下第一宗狗屁倒灶的怪事了,端木蓮那小丫頭嫁誰幹他什麼事?若那丫頭到時候嫁不出去,那可又多給了他一個取笑她的大好借口了,何樂而不為?
「之前我還想著,若你端木世伯告訴你他已有理想的女婿人選了,那就表示小蓮的好事近了;若仍然沒有消息,那也許可以解釋為你端木世伯還對找尋那一家人抱著一線希望,畢竟人在江湖講求的是信用,他貴為杭州第一大幫的幫主,若言而無信,那要如何管理手下那麼多的弟兄呢?」淨雲師父若有所思地說。
「兩個月前,端木世伯已經正式將青龍幫幫主的頭銜傳給那位從不用正眼看人的端木姑娘了!」樓天白慢吞吞的開口。
「真的?」淨雲師父抬起一道灰白的眉毛,老臉上有著掩不住的驚訝和詫異。
「當然是真的!」樓天白懶洋洋地雙手一攤,「這下子更好了,那小姑娘從小就習慣於發號施令,這會兒有更多的人可以無條件的供她差遣,這對她來說可是如魚得水,美事一樁,我懷疑若照這樣下去,到時候她那位指腹為婚的夫婿若是一副寒酸相去迎娶,恐怕連青龍幫的大門都進不去!」
「不會吧?」淨雲師父忍不住笑著搖頭,他當然知道樓天白和端木蓮這兩個孩子從小就不對頭,幾乎從他們懂事以來,兩個人一碰面不是拌嘴就是死不肯跟對方說話,小時候,大人們認為是小孩子鬧撇扭也就由著他們去,誰知道這兩個人長大了之後不但沒有大家所想的「化干戈為玉帛」,反而「裂痕」有愈來愈嚴重的趨勢……
「不信等著瞧吧!」樓天白似笑非笑的站了起來,對老師父露齒一笑,「不打擾你了,師父,我到後山去走一走。」微微頷首,他轉身便要往外走。
「天白,等一等!」淨雲師父叫住了樓天白,「你老實告訴我,天白,」老和尚那雙看遍世間的眼睛溫和地看著他,嘴角有著一抹深思的笑容,緩慢而仔細地開口道:「你對小蓮那孩子……是什麼樣的感情?你們可以算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為什麼我總覺得你對她是能避則避,難不成那孩子得罪過你嗎?」
「這句話你應該去問她才對吧?」樓天白悶哼,低聲咕噥,「如果可以,我也想知道我哪裡得罪過她,那小丫頭不只眼高於頂,她還是隻母老虎,誰若敢惹了她,她會把那個人連皮帶骨吞掉,吃得連骨頭都不剩,我可不想死無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