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顆豆大的淚珠在強吻間,成串地滑落臉龐,淨潤了他倆唇間的血腥。
嘗到了濕鹹的淚水,他突然放開她的唇,凝望著她緊閉的眼眸。
他看不到她的內心,看到的只是不斷滑落的淚水,他的黑瞳也因憤怒而愈加地熱烈狂熾。
他的右掌惡意地停留在她的胸口,滑過她雪滑的肌膚,感覺她明顯地顫抖,他的黑瞳瞬間掠過一絲難解的幽光,而後轉為邪肆。
輕輕佻開她身上的綠兜兒,下滑至她的腰間,露出她雪白的雙肩以及軟腴的豐盈,他猛地將她狂亂的擁入懷中,下一秒又將她推倒於軟床之上,長久積忍的躁鬱逐漸化為迷亂的情慾,狂野的有如剛出押的猛獸般,席捲了他所有理智。
健壯的體魄緊壓著她柔軟的嬌軀,在她雪白的身上廝磨,直到喚醒她敏感的顫抖。
雖未經人事,但方芷靈也意識到,事情已發展到她所無法控制的程度了,她的心跳愈來愈快,慌亂地不斷喘息著,理智與激情在她內心形成巨大的衝擊。
「放開我,快點兒快開我,我已經是人家的妻……我不愛你了啊!」在她──失去神志的剎那,她身上的重量突然消失了,陡地,冷風襲身,讓她又起一陣顫抖,她趕緊拉上被子遮體。
他的大掌擒住她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來與他正視,怒氣陰沉了上官騫向來冷峻的臉龐。
「你說謊!」他沉聲指控。「如果你當真不愛我,又何必費盡心思地與我接近,甚至還冒用葛天順的名前來見我,如果你當真想當葛天順的妻,又怎麼肯三番兩次地倒入我的懷中?你在說謊!」
她陡地渾身一震,猛力推開他的鉗制,轉過身去背對著他。一張臉熱辣辣地,好像真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而被抓住了把柄似的,她甚至不敢再去看上官騫,她手足無措,神魂失定。
「不是這樣的,事情不全是這樣的──」她轉過身去急著想要解釋,但一接觸到上官騫的眼光,那眼眸裡跳動著的火焰燒灼了她,使她心痛如針刺,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
「不是這樣,那麼是怎樣?說啊,你為什麼不往下說了?」他繼續逼問著:「說你當初為什麼不等我?或者你要直接對我說,你一開始根本就『無心』!」
對於他的指控,她崩潰了,完全地崩潰了。
「我『無心』?那麼你呢?你的心又在哪兒?」方芷靈慘白了小臉,全身顫巍巍地抖著,她沒有指控他,他怎麼可以反過來先指控她?
「當初收下你的玉珮時,我是一心認定了你的,可你呢?一去音訊全無,你要我憑什麼以為你是真心的?憑什麼以為那不是我的一廂情願?」她的眼裡又蒙上了淚水,聲音低低柔柔的,卻有種令人無從反駁的堅決。
「我等了,拚了命地等了……」她幽怨地抬起水眸凝視他。「等到了老邁的爹爹為我而病倒,等到了我再也提不出任何說辭來推拒這樁指腹為婚的婚約,等到了臨上轎前,我還巴望著你會突然地想起我,趕來救我……結果呢?」她淒涼地笑了,緊咬住的唇畔沁出血絲,「三年後你還能回來對我指控些什麼呢?」她的聲音依然那麼輕柔,可卻像一枚炸藥般在室內炸開。
好一段時間,整個房裡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
方芷靈就這麼淒然地瞅著上官騫,而上官騫仿似變成了一尊化石。
許久、許久之後,低沉的嗓音再度迴盪在快要令人窒息了的室內。
「我被重大的事情絆住了。」他恍然地開口,依舊凝視著她。「我沒想過要背信,更不知道你指腹為婚這件事,我只是一心認定了要你,卻不想牽連你捲入血腥之中。」
他的言談之間淨是痛苦,「沒有再給你任何訊息,除了怕你涉險之外,更不希望兒女之情牽絆住我的行動。我想,只要我活著就能再見到你,倘若我不幸喪命,也不會對你造成太大的傷害。」他沉著嗓音繼續道:「三年來,我無時無刻不惦記著你,一心只想著趕緊處理完天鷹堡的事後,就回來找你,可一回來卻聽聞你已嫁為人婦……」
他凝睇著她,望著她的淚眼,不禁怨恨蒼天為何要如此捉弄人。
「憤怒、震驚,不足以形容我當時的感覺,我只想要報復,想給葛天順一個重擊,以還他奪愛之恨!」他陳述著當時的心態。
方芷靈眼睛愈睜愈大,困惑在她的眉端越堆越高,直到聽完他最後一句話,她已經完全地怔住了,一雙淚眸定定地鎖著上官騫,搖頭,慢慢地、緩緩地搖頭,然後,她的頭愈搖愈烈,接著她艱澀、瘖啞、震顫的發出聲音。
「不,不可以,你不可以報復葛家,不可以逼葛家走入絕境……」
「為什麼?」他握住她的上臂。「葛家並不善待你啊!當我瞧見你身上纍纍的傷痕後,我就決定了,不管用什麼方式,我都要讓你回到我身邊!」
「不,我不會回到你的身邊……」方芷靈輕輕地推開他,語氣輕柔卻堅決。
即使她已經明白他當初為何失約;即使她已經在心底悄悄地原諒了他;即使她內心正狂喊著我願意、我願意;但她還是無法撇開所謂的三從四德、婦德婦戒的包袱,在她那拗執的心底,早有了根深蒂固的觀念,那是不容她忽視的,更不是她所能反抗的。
她抬眼瞅著他,喃道:「風雨消磨生死別,似膂相識只孤檠(燈),情在不能醒。」她字字重擊他的心,望著他痛苦的表情,淚水在她的眼眶打轉。「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來不及補救了……」
他伸手又要抓她,她卻急著往後閃躲。
「不晚!」上官騫居然顫著音說,他的黑瞳裡燃燒著希望與渴求。「只要你點頭,我可以為你完成一切的不可能,只要你願意,任何時間都不算晚!」
情字的魔力真是浩瀚無邊,竟可讓一個鐵漢男兒癡心至此。
「不,我不會捨棄葛家,我更不會答應你任何事,如果你再這般苦苦相逼,那我乾脆現在就一頭撞死好了,怎麼都好過惡言纏身!」說著,她真的就要往樑柱撞去。
上官騫見勢飛快地騰出一隻手急擋於樑柱之間,方芷靈這麼猛一撞來,撞擊了他的手而後撞向後方一隻瓷瓶。
匡啷一聲,瓷瓶碎了一地,割破了他的左掌,腥紅的血液就這麼汩汩地滴落在雪白的瓷器上頭。
「啊!」方芷靈失聲驚叫,衝過去握住他的血掌。
上官騫直盯著她,瞳眸中閃著狂亂的神采,突地,他俯身,封住她粉嫩的唇,一手制住她的螓首,修長的指穿梭入她的發間,壯碩強硬的身體制住她所有的掙扎。
「別死,不管是任何理由,我都不准你死!」他嘶吼。
身下的掙扎停止了,她無力地闔上眸子。
「死,有時也是一種很愉快的解脫。」她喃著,再度睜開眼,「但可恨的,我有更多不能死的理由……現在我只求你──放了我、放了葛家!」
「不!不可能,我做不到,我要你,我要定你了!不管是以任何方式,我一定要你再回到我的身邊!」他瘋狂地摟著她,鷙冷地發著誓言。
她嬌弱的身子抖如秋風中的落葉,靈動的水眸卻比冰山更堅定。「那麼到時你得到的,將只是一具冰冷的屍體。」她倔強地昂起頭,不妥協地抗拒著他。
盯著她倔強的面容,他的心底浮上一陣深沉的絞痛,他知道她正努力地將他排拒在外,而她這次真的打算永遠地推開他……
緩緩地,他放手了。
「真的不再給我一次機會?難道你真的愛上了葛天順,不再愛我了?!」痛心、難堪、妒嫉一一襲來,他承受著萬蟻鑽心之痛。
她不語的咬住唇,淚在眼眶裡翻滾,幾欲奪眶而下。
「不再愛你了!」話由齒間迸出,心在瞬間碎成千萬片。
他退後再後退,當握緊的拳頭指尖陷入掌心,他瞭解了,何必再當癡心人?她都說得這樣明白了,他還能如何?
真要一具屍體?
「哈、哈、哈……」他仰天狂笑的奪門而去。
痛,再次啃蝕著他的心……
亦腐蝕著她!
第八章
「再去給我提水來,快去!」
「不夠、不夠,再去提、再去提!」
「用力的搓,再給我用力的搓,把她這髒污的身子給我洗乾淨,免得她髒污了我葛家的土地。搓,不夠、不夠,再使力、使力、使力呀──」
葛老太夫人拄著枴杖指揮著眾丫環,只見一群人在那兒忙進忙出的,神情除了緊張、駭然外,再找不到其他。
由門檻望進,衫子、羅裙、兜兒四散於房中,地板上到處都是水潰,彷彿經過暴風肆虐般。
而可怖的並不只這些,再將眼光抬高些,便可瞧見一頭散發濕漉漉地貼在一張原該姣美,但此刻卻因驚懼而倉皇的臉龐。